这天晚上,在军营里,小虞失眠了。
只要合上眼睛就乱七八糟的画面交替,一会儿是叶斐然慈爱的笑靥,一会儿是成甯稳重如山的父亲背影。最后的最后,所有一切,汇总成一个风流袅娜的宫装美人,那美人看着他,目光流转,樱唇微启:“小虞,我是你娘呀——”
“小虞,我是你娘……”
……
“小虞!”
叶斐然猛地坐起,惊动身边成甯,成甯抱着她:“二丫。”
“相公!”叶斐然一头扎进成甯怀里,内疚地哭,“我又梦见小虞的娘了,她在怪我,怪我没有看好她的孩子!”
成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会的,不怕的。宁儿不会怪你,就算要怪,也是要怪我。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他……”
叶斐然说:“东哥去那么久都没有消息,他会不会被坏人抓走了?”
成甯说:“不会。小虞的功夫,自保绰绰有余。我倒是觉得,他是故意躲了起来,不让人发现。”
“他会躲到哪里去呢?”
小虞走丢了七天了,这几天,叶斐然吃不香睡不下,噩梦连连,仿佛程倩宁的幽灵在幽冥中嗔怪她弄丢了她的儿子。
她人也瘦了一大圈,微胖的鹅蛋脸,瘦得两腮凹陷下去。
成甯安抚着她,不断派人掘地三尺,查探小虞下落。
为了这件事,本来说要到盐场去看秋季盘点的,也搁浅了。叶斐然整理了一套现代的财务表格出来,想要教给成甯,如今统统泡了汤。
成甯白天办差,晚上找小虞,人肉眼瞧着,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刀子般凌厉。
成甯说:“现在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查了,我命人送信给陆新春,在水师营那边看看叶天宇最近有没有异常。很快会有消息来的。”
他亲了亲叶斐然的额头:“二丫乖,好好睡。有相公呢。”
叶斐然哭累了,本就困,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又睡了过去。
黑暗中,成甯睁着眼睛。
他本就睡眠浅,如今一闹,睡意没了。
不禁想起今天薛长东带过来的一个口信,没想到,这次全郡大搜罗,没找到小虞,却发现有人在找他……
“无论如何,我不后悔。”目光在身边沉睡的人身上掠过,温柔如水。
夜深了,山里起了浓雾,如墨汁,掩盖住重重心事。
……
小虞跟着叶天宇,回到西水师营。
同屋的人说是去了校场演练,问叶天宇去不去。
叶天宇折腾一天,累个半死,就说:“我不去了!”
“你不去,就留下来看屋子!”伙伴说着,自己走了。
叶天宇四仰八叉躺下,小虞踢他一脚:“别躺,身上臭烘烘的,去洗干净了再躺!”
小虞比叶天宇爱干净得多。
叶天宇白他一眼:“洗洗洗,一天洗两次澡,你到底是爷们还是娘们啊!”
小虞涨红面孔,还要说话,忽然之间,披甲声响,十名披甲精锐冲进来,“刷”的一下,十支长枪,怼向这俩货。当先一名鲶鱼胡子,对着画像瞅半晌,欢声道:“是他!是他!”
“好了!好了!”
叶天宇惊道:“不是我!”
然并卵,十名披甲精锐,前五后五,客客气气地把这俩货“请”到参将房中。
参将陆新春,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等消息。待看见那和成大人一模一样身形的少年走了进来,立刻扬起笑脸:“来了吗?”
“大人,人已经带到!”
“让我看看——”陆新春走到小虞跟前,仔细打量,“唔唔,五官虽然有所不似,走路、看人的神态模样,却像了个十足十!一定就是你了!”
他再无怀疑,眼前此人,就是近日闹得琼州郡内上上下下鸡犬不宁的神童公子,成远虞小朋友。
“呵呵,成公子,久仰大名啊。”陆新春让叶天宇和小虞坐下,兴高采烈地说,“你们也真是太调皮了!可算找到你们啦!”
叶天宇和小虞面面相觑,叶天宇做口型说:“我长官,我可不敢怼。”
小虞只好自己开口:“那个、刘参将,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新春说:“我本来不知道,是你的爹爹料事如神,告诉我的。而且他还告诉我,说你们两个狡猾得很,让我千万别打草惊蛇,要让你们回到营房里,才逮你们!”
叶天宇:“……”
小虞:“……”
好吧,姜还是老的辣,狐狸也是老的狡猾。
陆新春说:“知不知道成大人和夫人担心得要死。现在玩够了吧?该回家啦!”
他吩咐鲶鱼胡子:“备车!我亲自押送他们回去!”
陆新春亲自押着小虞和叶天宇到了蕉园,叶斐然喜出望外,摆了一桌好酒好饭款待陆新春。还叫回成甯作陪。
苏氏闻讯赶来,结结实实训斥了一番叶天宇。反正叶斐然穿越过来之后,从来没有听过苏氏咆哮得那么大声的,把房梁的灰尘都给震下来了,整个屋子全都是苏氏的怒吼。
“你在营房里窝藏小虞!藏了七天!你做事有没有经过脑子?难道我生你的时候忘记生脑子了吗?还是把大海拿来给你做了胆子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瞒着家里!!”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姐夫担心得要命?这几天家里鸡犬不宁!”
“你们还去玩!去州郡里!!娘真的是没揍过你,你皮了是不是?”
最后,大伙儿等着开饭了,成甯派雨水去请叶天宇,叶天宇才逃过一劫。
耳朵红红地,来到筵席上坐下,举杯:“参将大人,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自罚三杯。”
哐哐哐三杯下去,叶天宇自己倒下,小虞把他拖一边睡觉去,和父亲一起陪客。
宾主尽欢,送走了陆新春之后,小虞看着成甯,数次欲言又止。
成甯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站起身,说:“我们去院子里吹吹风,我有话和你谈。”
离了残席,两人来到院子里。
那棵芭蕉树已长大了好多,开了花,结了果。香蕉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绿绿的,像一把把梳子。石椅苍凉,坐上去冷冷的,倒能让人炽热的内心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