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不知道谁把任雨生按在凳子上,然后一堆人涌去院门口。
这是例行的逗新人环节,以弄到接新人的一方脸红为主,点到为止又够热闹。
任雨生可期待了。但是按照规矩,他得待在堂屋里。
离着院门口好远一截,任雨生看得想变身长颈鹿。奈何不行,就站在门口往热闹的院门张望。
院门只能看得见上面一小截,下面早被人堵得看不见。
院子都里面如此,外面更盛,人声鼎沸。
里面的任多丰道:“今天我们要三个问题!答好了,才?能接走新郎啊!”
“快问快问!”
外头,给?程小芳压场子的是程德胜。要论豁得出去,那整个村程德胜数一数二。
里头的可不上当:“我们问新人!可没问你这个老丈人!”
“对!得新人回答,我们才满意!”这是院里的起哄声。
“行行行,新人就新人。”
程德胜退后一步,换成了程小芳站在门口。
程小芳今天将头发都绑了起来,头上别了红色的绢花,唇上也?抿过口红纸,整个人像是萧瑟冬日里的一朵红花,漂亮又显眼。
她蓝色外衣的胸口位置,也?别了一朵红色的布花,花瓣层层叠叠,她感觉自己紧张得同这朵花一样,不知道叠了多少?层的紧张。
程建中媳妇第一个开口:“小芳呐,往后头家里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程小芳脸一红,回答道:“听我的。”
没错,这才?是招婿的正确答案。
但是怎么可能只答对就行了呢。
“太小声了,听不见!”
程小芳抬了点声:“听我的!”
“还是太小声了。”
屋里屋外都在笑。
程小芳涨红了脸,大声道:“听我的!”
猛地一声,震得众人愣了愣,第一个问题才?过关。
堂屋里头,任雨生笑着道:“这也?太为难小芳了。”
程小芳不算特别内向,但总归是内敛那一挂的,当众回答这种问题,隔着门、还隔着老远,任雨生都想得到程小芳不好意思的模样。
第二个问题更刺激。
“看中我们雨生没,喜欢不喜欢?”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村里的小年轻们都“哦”了起来,显然他们很喜欢!
吴乐乐不太懂,以为是什么好玩的还来劲,跟着“哦哦”,乐得程家姐妹们快笑疯了。
程小芳破罐子破摔,红着脸大声喊:“看中了!”
“喜欢!”
声音够响亮,最?重要的是——任雨生也?听见了。
任雨生听得心里美滋滋,他还没听过小芳这么直白地说喜欢他呢,结婚太美了吧!
第三个问题更扎实。
“看中他什么了?”
这个问题程小芳答得很正经:“人好!”
答完这第三个,外头的开始闹。
“答完了,答完了,快开门!让我们接新郎走!”
院子里,中间嫌臊没开口的任多丰回过头,看了门口笑嘻嘻的任雨生一眼,就笑着抽出了门栓,打开了门。
接亲的人一涌而进,院子里霎时满了。
吹奏喜乐的人又吹起来。
赵虎同王大宝、英子三人混在接亲的人后头,也?看得脖子伸长。
赵虎甚至有些手痒:“我怎么就没带东西呢,不然就可以跟他们一起了。”
众人的目光像条短短的河,一头是任雨生,另一头流淌到程小芳身上。
程小芳红着脸,耳边声音嘈杂,只有堂屋门口等她的任雨生是最清楚的。
她快快地迈步,跨过贴了层红纸的门槛。
任雨生看着她朝自己走近,脚下却得克制地不往前迈,宛如?火上的蚂蚁,知道了心焦怎么写。
程小芳伸出发着颤的手,想要牵起任雨生的手,被一把握住。
旁边有起哄声。
“牵上了!牵回家!”
程小芳听得耳朵根子都是红的,眼波流转向任雨生,看他一眼又移开。
任雨生笑道:“别管他们。”
然后手上用了点力,握了握程小芳的手。
程小芳就像从这个动作中汲取到了力量,压下那些被故意戏弄的羞意,努力镇定地跟上任雨生一道跨过门槛,走出院子。
身后有人挑起被褥、被单、宰杀好的两只鸡,好些糕点……跟在两人身后。
沿着一路热闹,从任雨生的小院到了人更多的程家。
吃的进了大师傅的锅里,糕点也上了桌,被褥等直接进了“新房”。
两人到了后,倒不用忙别的了,就两人窝在房间里,听着外面喜气洋洋的声音,皆说着他们。
正是半下午,光照在屋子里,四处贴着的红纸,整个屋子都有暖光弥漫。
任雨生坐在床上,感觉屁股有点硌,掀开床单一角一看,下头尽是些花生、红枣、莲子……
任雨生捏了个花生,想了半天,握紧程小芳的手,看着她傻笑:“今天真高兴!”
程小芳也偏过头看他,剃短了头发的任雨生看起来更硬朗,但脸上笑意却依然让程小芳觉得熟悉安心。
她露齿一笑:“我也?高兴。”
任雨生发现她目光从自己头上扫过,笑着低头,将脑袋凑过去。
“要不要摸摸?新剃的,摸着还挺舒服的。”
程小芳就伸出手,在任雨生的短发茬上捋过,根根头发在手心扫过,是淡淡的酥麻感。
是新奇的感受。程小芳还想再摸摸看,就见任雨生抬起了头,很近地凝视着她。
任雨生的目光,从程小芳的眼睛往下缓缓挪动。
程小芳的目光也?望向,扫过任雨生英挺的鼻梁,掠过人中,落在唇上。
两人缓缓靠近,在喧嚣里吻上彼此的唇,宛如?窗户的双喜字,贴得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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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半,外头开席。
两人得转一圈喜宴,跟来的客人们打个招呼。
都是村里人,每桌说上几句恭喜的话?,新人再道谢。
任雨生端着个酒杯,前面两杯杯子里还是酒,后面就都是水了;程小芳就不会喝酒,喝的都是水。
敬完酒,新人可以进屋去吃饭,外头由家里人招呼。
屋子里。
任雨生跟程小芳坐在小凳上,相对吃饭。
两人的唇都很红润,像碗里的映衬颜色的红辣椒。
眼神交汇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这么忙碌的情况下,门口竟然来了孙美淑和程德胜两人。
开门的任雨生改了口,问:“爸、妈,怎么了?”
程德胜看一眼孙美淑:“你说。”
就见孙美淑面色为难地道:“雨生啊,你妈妈、她来了,你看要不要让她进来吃个饭?”
任雨生下意识以为这个“妈妈”是姜梅风,但随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
换作是姜梅风,程德胜直接就会把人赶出去。
所以这个妈妈,应该是任老三的生母,邓秋巧。
邓秋巧改嫁嫁得有些远,来一趟怕是得走上好几个小时,也?不容易。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程德胜夫妻两才想着过来问一趟。
孙美淑说:“她来送了点东西,说送完就走,我让她等等,说进来跟你说一声。”
任雨生想了想:“把她当作普通村里人吧,愿意留下来吃饭就吃饭,不愿意就算了,打个包回她。”又问孙美淑,“妈,你看这样行吗?”
“成?!”孙美淑道,“我去问问她。”
孙美淑转头出了屋,去找等在院外的邓秋巧。
屋子里,任雨生回到小饭桌前。
程小芳不放心地看着他,任雨生回一个笑:“我没事。”
任雨生放下筷子,握住程小芳担心得都没动筷的手。
“我有一个新的家了,她也有。”
任雨生的难过来自任老三永远不会知道,邓秋巧来过他的喜宴,感慨世事无常。
但正因为世事无常,更需要珍惜当下。
两人握着手,虽然无言,但好像都听到了对方的承诺。
邓秋巧最后还是没留下来吃饭,只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又走了。
孙美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着她那微红的眼眶心生惋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等喜宴散了,各家的桌椅自己搬回去,碗筷得程家洗了再送回去。
幸好程家人多,很快就忙完了。
弄完这些,难得聚齐的一家人凑在一块说说话?。
等夜色降临,就洗洗回房睡觉。
任雨生先洗完,收拾了一下床上的花生等东西。
这些寓意是好,可是睡觉咯人啊。
想到睡觉,任雨生就觉得耳根一热。
铺好被子,房门咔吱一声响。
任雨生回头,就瞧见脸又红了的程小芳。这一天,大概是她这辈子脸红最?多的一天。
年轻姑娘面庞上似乎还带着水润的气息,她体态纤细,但又不是瘦弱的,带着山野蕴养出来的三分韧劲。
任雨生拥抱住了她。
在浓烈的红,炫目的白中,他们彼此探|索身|体的秘密。
两双不同大小的脚偶尔踢出被|窝,又缩回去,偶尔拍打在床上,发出拥有鼓点力量一般的声音。
半夜里,西河村下了雪。
洛川以及更远的地方也下了雪,白茫茫,迎来换上新装的天地。
第二天一早。
任雨生还在被窝里,抱着怀里温热的人,就听到吴乐乐咋呼的声音。
“啊!下雪了!”
任雨生笑着醒来,似乎看到了吴乐乐扑腾进雪里的场景。
果不其然,下一秒素来温和的孙美淑都大叫了起来。
“乐乐!冷,你快回来!”
程小芳也醒了,她往旁边挪了挪,可又因为旁边没那么暖和,身体下意识地放弃。
她拉扯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向任雨生。
她一动,任雨生就知道她也醒了,笑着望过去。
任雨生侧过身:“你醒了。”
身子侧了,手也?跟着侧过去,搭在了程小芳身上。
程小芳捉住他的手:“起床了!”
任雨生睁大眼:……
我无辜!
比真金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