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帝

“世界是?”

“古代世界,东方低武。”

“我的任务?”

“没有强制性任务,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第一个新手世界,就先让我们看看你的水平吧。”

“明白了,那我也不会有什么金手指了?”

“对。”

“好的,那——剧情梗概?”

柳炎歌很快就拿到了剧情梗概,在那个枯燥无味的纯白空间中研读起来。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叫做燕葛的女土匪。她小时候天下还是赵家人的天下,等她长到十八岁,朝堂倾覆,天下沦丧。女土匪燕葛打出替□□道的大旗,率领绿林十八寨的土匪们席卷天下,从大兴山起步,立足江北,直奔天下中枢而去。

十年功夫就打到了京城。

大江以南,男主周建安亦趁乱而起,以绝对优势掌控了整个江南,和她同时到达京城。

这就是故事的背景。

“这——”柳炎歌感到困惑:“爱情故事?”

“是的。”

柳炎歌保持沉默,继续往下看去。

到了江北霸主燕葛和江南领袖周建安于京郊会师之时,他们第一次见面,才惊觉原来彼此是幼时的青梅竹马。

周建安是门阀子弟,曾经去江北探亲,路遇劫匪为燕葛所救,两人相处了三个月,也曾相许终身。

柳炎歌:“……”

就在天下两分之时,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发生了。

柳炎歌:“……”

她决定开始跳剧情。

在跳过种种恶毒女配恶毒男配的刁难和好几场刺杀之后,终于,这俩人迈向了幸福结局。

燕葛嫁给了周建安,成为皇后,以绿林十八寨和手下十万葛衣军为嫁妆。

而周建安则兵不血刃地顺利登基,成为天下共主,只拿了一个皇后的位子来换。

两人共享江山。

柳炎歌:“呵呵。”

“这就是完美结局?”

“是的。”

“有番外吗?”

“有,作者写的,婚后甜蜜日常。”

“你知道我想看的不是这个。”

“作者没写的后续发展是,结局十年之后,女主燕葛就被天下彻底遗忘了,绿林十八寨招安,葛衣军打散。世界上再也没有江北霸主燕葛,只有威平皇后。她又无子嗣,于是后位不稳,新帝周建安广招秀女,诞下三十个儿子,十八个女儿。”

柳炎歌有些好奇,“那燕葛被废了吗?”

“这倒没有,男女主之间也确实是有感情在的。男主抱了一个孩子到燕葛膝下,立了太子,后来女主死在四十二岁,男主死在六十三岁。太子即位。”

“懂了。”

柳炎歌兴趣缺缺。

确实是个“幸福”结局。

男主当然也没有多好,但也没有渣到惊天动地的地步。只能说是普普通通的……男人。

是个很没意思的故事,但既然她要去往这个世界,那么事情很快就会有趣起来了。

她又翻到前面,详细整理了一下剧情线,补齐了之前跳过的部分。

“我准备好了。”

那个声音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

新历十四年。

富丽堂皇的凤禧宫中,燕葛披着柔软的纱衣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的女人眼角有着细纹,皮肤松弛,笑容黯淡。

大红色暗沉沉地铺在她身后,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丝亮色。

她看着镜中年仅四十二岁,却已经满头白发的女人,回想起曾经的那个冬季,不由扪心自问:“燕葛,你后悔了吗?”

之前太子来她宫中问安,送来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中间夹杂了一副美人图。画上的女子有着相熟的面孔,手持长剑,目光锐利,于骏马之上剑指前方。

正是十四年前的她。

她这才惊觉,十四年了,她未曾出过这座画地为牢的皇宫,也未曾再拿起过那把铭刻着她名字的长剑。

曾经亲如姐妹的葛衣军解散了,曾经亲手喂养的乌云踏雪早已老去,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此时对镜而坐,宛如一具枯骨。

她曾经主宰天下,如今却只能困守宫中,等着别人前来拜访的时候,带来与天下有关的只言片语。这天下如今到底是怎样的?她甚至不能走出这座宫殿去亲自看一眼。

“你后悔了吗,燕葛?”

她低声说:“是的,我后悔了。”

她卸下钗环,抹去妆容,露出重重遮掩下真实的她自己,疲倦,衰老,无趣,是个早已死去十四年的行尸走肉。

她躺到床上,睁着眼睛,任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当天晚上,她死去。

——

一切尚未发生之前。

大正三十二年冬。

寒风呼啸,大雪飘摇。

在极端的冷空气之中,所有人类都向这大自然的威严而让步。

战争在酷寒之中被迫中止了。

没有士兵能在这种天气中保持战斗。

中军。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掀开军帐厚厚的用羊毛编成的帘子,大踏步走了进来:“头儿,南边的补给线断了。”

军帐里正中央坐着的那个女人,明亮又鲜艳。她穿着一身轻便的红色戎装,腰后别着一把短刀,此时正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沙盘推演。她就是当今威震江北的霸主燕葛。

她听到这个坏消息,毫不在意地轻轻推倒到了沙盘上对应的那面小旗。

“我知道了。”她短促地说。“三娘,先去烤烤火吧。”

她的语气很平稳,脸色也很平静,就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三娘火烧一样的心,一下就被平息了。

她脱掉帽子,抖掉身上的雪花,从旁边搬了个小凳子拖到火炉旁烤火。

中军帐里点了五个火炉,还有二十多个士兵,三个书记官,和七个幕僚,他们安静地坐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人抬起眼睛来看一眼三娘。

三娘烤了一会儿火,身子逐渐热起来,冻得通红的手指而耳尖也开始感到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这时,燕葛把她叫了过去。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三娘就像听到主人召唤的忠犬一样,目光炯炯地看着燕葛。

燕葛从旁边那张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翻出两份文书。

一份是战书。

一份是和谈书。

她当然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把这个,送到京西驻扎的南军大营中去。”燕葛取了其中一份递给三娘。“带五十人过去,骑我的乌云踏雪去。示好,但也不要丢了十八寨的面子。如果事不可成,早日返回。注意安全。”

交到三娘手中的,是那份预先写好的和谈文书。

三娘攥紧了和谈文书,内心满是不忿。

“我们……”

难道就真的只有和谈这一条路走得通吗?

燕葛低声说:“去吧。”

燕葛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三娘,在她这视线之中,三娘觉得心安。

三娘咬牙,向燕葛行了一个军礼:“好。”

只要是头儿的决定,她永远支持到底。头儿永远都有主意。

燕葛目送三娘离开军帐,低头看了眼沙盘,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奉天。”她已经有连续三天只睡短短的两个时辰,黑眼睛里满是细小的红血丝,但是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没有人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她永远不会屈服的昂扬斗志。

叫做奉天的幕僚此时正在帐中,他不用燕葛多说就知道燕葛要问什么。

“粮食还够十天,南面的补给断了,从北边调用,还可以撑得过去,主要的问题是药材,只有南边才有足够的三七。”

“天寒地冻,药材不足。预计最近要走一大批伤员。”幕僚周奉天给出结论:“此时不宜交战。”

“这种鬼天气……”燕葛焦躁地骂了一声。

今年的雪实在是下得格外大。

京城就在不远处。

天下触手可及。

可是本该就此分出胜负的南北两方霸主,却都被一场雪挡住了脚步。

“这个冬天,是关键。”

燕葛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个声音?谁在说话?

这句话并不是从燕葛口中说出来的。

“你好,我是柳炎歌,我是来帮你的。”

传到燕葛脑海中的这句话,让她警惕地抬起头扫视整个中军帐。

但士兵和幕僚都各司其职,这声音也不是任何一个她熟悉的声音。

“柳炎歌?”她轻声道。

坐在旁边的案几旁筛选文书的幕僚投过来困惑的目光,“殿下,军中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不,没什么,你继续做你的事。”

燕葛听到耳畔继续响起这神秘的声音。

“你如果想和我说话,不需要直接开口,只需要在脑海中想,我就能听到。我说的话,也只有你能听到。”

燕葛低头看看沙盘,镇定地说:“七姑,陪我出去散散心。”

柳炎歌:“?”

七姑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她沉默地为燕葛牵了匹小红马过来,又为她披上狼毛做的防风斗篷,戴上狐皮手套和兔毛的帽子。

柳炎歌保持着沉默。

她静静看着燕葛纵马穿过中军,在一处谷地停了下来。

四处空无一人,只有穿着盔甲执长戈的七姑,和一片无声无息的雪色。

燕葛这才开口。

她彬彬有礼地向半空中拱手,问:“敢问是哪路神仙?”

柳炎歌:“……”

“我也并非是神仙。”

如果以神仙的身份来和这位女主角打交道,先期确实是会有很大优势,但早晚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不是。

柳炎歌决定坦诚以告。

“我只是天地间一缕幽魂。”

燕葛沉吟片刻:“但你也不是鬼?”

她口中说着神鬼之事,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对话,实在是极诡异的一幕,但是在现场的只有七姑一个人,她对此毫无反应,只是警觉地注视着周围,时刻保护着燕葛的安全。

如果说三娘是燕葛忠诚的狼犬,那么七姑就是她永远可以交托后背的,沉默的守卫。

“并不是。”柳炎歌说:“我的身份并不重要。”

确实如此。

燕葛很快单刀直入,问:“你说你是来帮我的。”

“我想要帮你做皇帝。”柳炎歌说:“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想做皇帝吗?”

燕葛神色坚毅:“当然。”

“乾坤倒悬,民生多艰。我燕葛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乡野中人,也想要匡扶社稷,解救受战乱折磨的平民百姓。”

“若我为帝,便可与民休养生息,将士解甲归田,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海晏河清。”

“和平是我一生之夙愿,我愿为此而粉身碎骨。”

当燕葛描绘着她眼中这副未来景象时,她黑亮的眼眸中有赤色的火焰在燃烧。

沉默的雪地中,唯有燕葛的声音在天地间飘荡,她述说着她对和平的渴望。

她的意志是坚定的。

在这意志面前,世界也将屈服。

“无论你是谁。”燕葛说:“请帮助我,也请帮助这天下。自大正皇帝登基以来,纷纷乱乱三十余年,九千万人口到如今只剩三千万。母亲失去幼子,稚童失去姊妹,到处都有生离死别。黎民百姓已经实在是经受不起战火的摧残了。”

“和平迫在眉睫。”

雪地中的女子是漫天苍白中唯一的亮色,她一无所有,只有依靠一片至诚的真心和骨子里涌动着的热血,来打动这神秘的幽魂。

柳炎歌看着她,不由想到四十二岁的燕葛。四十二岁的燕葛死去之前,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在天下最有权位的皇帝的宠爱之中,在膝下太子真诚的敬仰和濡慕之中,活得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我当然会帮你。”柳炎歌说:“我正是为你而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