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经过君山县城,取道宣州府,往昭州,再到鄂州,进入保定,再往幽州便离京城近了。
马车起行,苏青宁人虽然已经上到了马车,但她的心却还留在葡萄庄。
她想着刚刚她离开时苏大海和于氏的依依不舍,泪洒当场。
再抬头看着沈昀时,她心里无比复杂。
她是一个喜欢规划自己人生的人,讨厌别人肆意地替她做安排。
可沈昀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非要上演这一场,这让她极为不爽。
当然让她更为不爽的是,偏偏她还拒绝不了,也不敢拒绝。
“你要是舍不得他们等你在京城扎下脚根,接他们一道过去便是。”沈昀被苏青宁幽怨的眼神盯得受不住,淡声道。
苏青宁心里立时翻江倒海,什么意思,难道她从此要在京城落脚?
她并不想这样好吗,她的回答有些敷衍:“再说吧。”
沈昀瞥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突然掀开了车帘,隔着玻璃车窗看着外面,轻轻敲击着玻璃窗。
“听说这玻璃用来做窗子是你和陶家弄出来的?”
苏青宁此时半点都没有讨论玻璃车窗的心情,可偏生得罪不起他便恹恹地道:
“没什么,偶然罢了,坐马车实在受不了那一路的灰尘。”
苏青宁淡淡地道。
沈昀并不被她的情绪所左右,依是那番淡淡的模样:“坐马车去哪里?”
可问的话却是在打探苏青宁的行踪。
苏青宁想到了那次跟着陶华宁一道去昭州的事情,心里一暖:“随便走走。”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想跟沈昀分享她跟陶华宁相处的点滴。
而且在她眼中,陶华宁可比沈昀强多了。
他对她从来都是尊敬有加,不会强迫更不会威胁她去哪儿。
跟他出门她有足够的自由。
脑子里刚想到陶华宁,苏青宁眼前一晃,方寸大的玻璃窗里便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沈昀看到了,眉梢间微微上挑,眼角里荡过一抹冷意,说出来的话却突如其来的体贴:“他似乎在等你,不如下去告个别。”
苏青宁心头一动,她偷偷瞥了一眼沈昀,她总觉得他说这话说得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
但这些日子她自决定跟着沈昀去京城以后,除了担心她爹娘以外,内心深处其实对陶华宁有着浓浓的不舍。
她想就算她不能留下来,但至少也要跟他告别一声。
但可惜的是,开年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忙了,竟没腾出功夫来寻他一回。
只得匆忙间写了一封告别信,嘱咐李耿在她走后转交到他手里来。
算算时间,李耿此时大约才刚刚出门,可陶华宁却已经等在了君山县城的城门口。
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她看向沈昀:“是你通知他来的?”“我与他也曾是同窗好友,更是连着几次考试都同场,算得上是同年,再次离开,理应道别。
沈昀的话说得有道理,苏青宁责备的话便被噎在了喉咙中。
她轻哼一声,拉开车帘跳下马车。
陶华宁已经走了上来,此时天色尚早,四周人烟稀少,他忍不住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刚动,便对上跟着下了马车的沈昀的双眼。
陶华宁伸出去的手在还未来得及碰到苏青宁之前就蜷成了拳头,他虚握一把,朝沈昀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苏青宁身上。
“青宁,你不是不愿意去京城吗?”先前陶华宁就已经邀请过苏青宁,但被她婉拒了。
苏青宁低头垂眸,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一时彼一时。”沈昀毫不在意苏青宁脸上的难看接过陶华宁的话。
“青宁……”陶华宁心神一愰,有些难过。
沈昀虽然没有明说,但却让他完美的领会到了他的心思。
意思就是青宁不愿意跟着他进京,却愿意跟着他去,所以她选择了他。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他败了。
“保重。”陶华宁是个绅士,在他心中既然苏青宁已经做了选择,他自认为就没有必要再强拧着这事儿不放。
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就此放弃了。
京城嘛,反正他也是要去的。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苏青宁,说这是他们在京城卖镜子和玻璃的店铺,她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可以去寻他们。
另外还交给她一个双鱼形的玉佩,上面写着一个宁字。
陶华宁告诉她,见玉佩如见他本人,只要拿到他们陶家的店铺里去尽管哈哈就是,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帮助。
苏青宁心里一暖,这就是陶华宁和沈昀之间的差距,难怪她会为陶华宁动心,可面对沈昀时,她除了偶尔脑子犯抽抽时,生出些不知所谓的旖旎心思以外,从来都没有往深里想过。
不愿意,也不敢。
但陶华宁就不同了,他长得好看,性子也好,学识又丰富,更加重要的是,他应该喜欢她。
苏青宁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身后沈昀的视线,轻轻拉了陶华宁的衣袖一把,轻声道:
“我在京城等你。”
陶华宁因为苏青宁的突然离去死寂的心一下子活了过来。
他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反扯住苏青宁的衣袖,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挡,两双蠢蠢欲动的手终于握在了一处。
“一定要等我。”
“一定会等你。”苏青宁这回被沈昀突然袭击这么一弄,她觉得有些事情有些顾虑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其实干脆一点,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又不破坏别人利益时,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必为了所谓的大局,所谓的脸面耽误自己的幸福。
两个有心人原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心心相印,只是陶华宁早已经表白过了,苏青宁却因为各种顾虑一直没有正确面对自己的心。
但想到这次远离,归期未定,苏青宁反而更加坦然了。
沈昀虽然没有看到两人紧握的双手,但从他们的身影上他能看得出来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皱紧眉头,不悦地轻咳数声,沉声道:“启程。”
苏青宁没有多留,扭过头去便大踏步上了马车。
透过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车窗玻璃看着外面,一时之间她的心里格外的复杂。
北上的路全走的官道,在前期经过宣州府和昭州府时,路还算好走,因为有苏青宁的庄子做好准备接待。
两个人一到地方热水热饭就准备好了,舒舒服服地在庄子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养足了精神再启程。
要不是身边有沈昀这尊大佛在旁边镇压着,苏青宁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旅游。
初春之际,新芽刚发,一路上的景致别提多好看了。
越往北走,路倒是不难走,但没苏青宁没有了庄子,日子便没有先前那么舒服了。
沈昀也明显地开始有了赶路的迹象。
有时候赶的连客店都赶不到,便只能在野外就着马车歇息,吃的还是干粮。
而且越往北天气越冷,越走苏青宁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她怕冷,好不容易在君山县城把春天等来,想着就能换上轻薄的衣衫了。
可没想到却被沈昀给折腾到这里来了。再加上这一路上越走越不方便,苏青宁心里很是不舒坦,看着沈昀的脸色也渐渐地不好看起来。
“这边是二皇子的地盘,你我不能久留!”沈昀看出苏青宁心中不快,似是而非的解释。
苏青宁挑眉,二皇子这种称呼于她而言理应是很陌生的,但她此时却对这个称呼有着很直观的感受。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二皇子似乎在不久的将来在大梁掀起了很大的风浪。
苏青宁没有说话,沈昀也并不认为她会有什么想说的,解释过后便枕着右手假寐。
谁知道苏青宁突然道:“你是支持三皇子吗?”
沈昀突然睁开眼,双眸犀利:“谁告诉你的。”
苏青宁身子一颤:“不知道,就问问。”
沈昀突然欺近贴着她的耳朵道:“要命的事,不懂不要乱说。”
苏青宁嘴唇微颤重重点头:“明白了。”
是了,是她疏忽了,心神疲劳间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了。
她也幸得只是在沈昀面前说说,要是到了京城再这样没分没寸的,只怕等不到沈昀出手,她早就没命在了。
苏青宁轻轻拍了拍嘴唇,意在告诫自己以后真的不要乱说话才是。
历经十日,一路摇摇晃晃地终于还是晃到了京城。
苏青宁早就已经没有了先前刚刚出门时的那股新鲜感,她神情恹恹地窝在马车里,京城太冷了,唯一能够激起她兴趣的只有路过城郊青云山下时抬头看到的山顶的那抹雪白。
她裹着厚厚的棉衣倚在车辕上看着雪景,雪白的山峦,层层叠叠地,偶尔有些积雪微薄处还能看到一丝萎靡的绿色,无精打采地被白雪按压着,显不出一丝生气。
苏青宁看得正带劲时,突然听到前面响起阵阵马的嘶鸣声,接着便是马车夫大声训斥和扬鞭打在马背上的声音。
她下意识望过去,只见那马车停在她面前,车夫跳下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吆喝着让他们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