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沈昀的算计之中,只听他抛出钱员外,苏青宁只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与他前往。
她心里可太清楚了,钱员外眼下就是她在宣州府呆下去的一个定时炸弹,要是不把他给解决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她来一个爆炸。
下午时分,已经过了醉风楼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会儿不过几桌人三五成群地守着窗口的位置喝下午茶吃点心。
楼里的大掌柜是认识苏青宁和沈昀的,一看到他们立刻主动给他们安排了二楼的雅间,好茶好水的招呼着。
苏青宁眼见沈昀品着上好的碧螺春靠在窗前凭栏远眺湘楚江。
江中水雾迷蒙,层层叠叠涌起又翻下,翻下又涌起,间或看到几只雪白的白鹭从水中飞过,激烈地震动着翅膀,掠过时落下几片碎羽。
渔人划着几叶扁舟流淌而过,岸边不远处的码头上响起整齐划一的号子,那是拉纤的纤夫们在拉动岸边搁浅的船的走向。
岸边垂柳依依,河风清爽,苏青宁心中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宽阔舒展之意,她沉迷其中一时之间仿佛忘记了她是为什么而来,也暂时忘却了生活中的诸多烦恼,眼中只有这方辽阔的景致。
美人看景,沈昀则看美人。
他凭栏的身体不知何时朝向了苏青宁,不远处的少女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眸灵动仿佛会说话一般。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远方,眼中带着向往和憧憬,阳光斜射下来洒在她的侧脸,眸如远山,鼻若琼瑶,怎一个美字了得!
这就是她,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恨不能把这一幕定格,悄悄拾起画纸和笔,落墨画下这一幕。
苏青宁很快便发现了沈昀在作画。
他低头凝视画纸,执笔挥墨的模样好看到让人犯罪。
立体的面部轮廓,精致的五官,修长的手指骨节,认真的模样让她一下子看呆了。
“你口水流出来了。”沈昀突然抬头看到苏青宁凝视的眼神,忍不住逗她。
“啊……我,你胡说。”苏青宁下意识伸手揩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这才发现被沈昀耍了,她抬手拾了一颗花生米朝他扔来,却见沈昀微微抬手便接在了手里。
至此,苏青宁已然看清了他按在桌案上的画作。
他画中之人身穿对襟半袖长裙,头梳双螺髻,扎着珠花,眉目恬淡,嘴角含笑,形容熟悉……
呃,越看越熟,苏青宁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这好像就是她!
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不安地看着沈昀:“你为什么画我?”
沈昀将画作晾在一旁,煞有介事:“美人如玉,适合作画。”
活脱脱的调戏。
苏青宁无语抚额瞪他一眼,有意想骂他一句登徒子,但又觉得站不住脚。
毕竟她跟沈昀之间的关系不同。
他们无亲无故,却曾经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那么久,跟别的男子会有的隔阂和束缚,跟他在一处苏青宁完全没有。
她也想不到要避讳他,因为彼此之间太熟了,熟到好像他们就应该是一家人,凡尘俗世间的规矩于他们无关。
“那你给我。”苏青宁要求道。
沈昀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开了一条缝隙的门道:“钱员外要走了。”
苏青宁一惊有沈昀这等美色当前,还时不时地故意魅惑她一下,她差点忘记了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眼下突然被沈昀点破,苏青宁一时之间又急又气。
急的是她还什么都没做了钱员外就要走了,这遭不是白来了吗?
气的是都怪沈昀,明明他们是来此办事的, 他倒好,竟然临窗画起画来了,害得她也跟着迷糊了。
苏青宁想着腾地站起来,径直往外冲。
沈昀凉凉地道:“出去看到姓钱的你说什么?”
苏青宁心里早就已经转动起来了她挑眉:“我就跟直说,他敢做难道不敢当?”
像钱员外那样的人,跟他拐着弯说没用,还不如开门见山,直来直往。
“你以为有了上次的经历,这次你还能近他的身?”沈昀说着指了指楼道处和楼下站着的几个身穿赤底蓝花衣衫的壮汉。
很明显,那些定然都是钱员外请来的打手,贴身保护他的安全的。
这样一来苏青宁只怕刚出去就会被他们盯上,还真是近不了他的身了,更不用说质问他了。
苏青宁顿住脚步,靠在门框上阴谋论道:“我明白了,这莫不是一个连环圈套。
第一步他故意派高家兄弟到我的铺子里来捣乱,如果成功了,他倒是高兴,要是失败了,就好比现在,以我的性格肯定不会甘心如此,定会寻上门去,他找这么多人跟着他是不是想趁机对我们下手?”
沈昀听苏青宁分析一番黑眸微动:“你不笨,既然想清楚了,现在可知道该怎么办?”
苏青宁皱眉:“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凉拌呗。”
钱员外还真是一个执着而又记仇却不记打的东西。
才这么几天就忘记了上次被她和沈昀围着殴打的事情了,而且沈昀给他的那颗药丸还在他肚子里。
苏青宁神思不瞩,重点观察走在后面的陶华宁的表情,那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可见他们俩的这次谈判并不顺利。
苏青宁折回身来看着沈昀讨好地道:“他不识好歹,这样算计我们,你是不是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了?”
沈昀抬高下巴一脸无所谓:“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他的态度很明确,虽然上次帮着她整治过钱员外,但说到底这是她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帮她可以,需要讲条件。
苏青宁心口一窒,嘿,她这爆脾气。
他吃她家的,穿她家的,住她家的,如今正是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了,他居然拿捏起来了。
当然这些话苏青宁只敢在心中骂,表面上却是很没有节气地上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然后还讨好地给他捶背敲肩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家的这些铺子里可都有你的股份呢,要是开不下去了,你不是少了一些进帐吗?
当然我晓得你沈大才子是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的,但聊胜于无嘛,你帮我,即是帮你……”
苏青宁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大通,结果没有一句说在沈昀的心坎上,说完也只得了他一个冷脸。
苏青宁急速转动眼珠子,她还得再想,咬咬牙,她豁出去了:“这样吧,咱们都是爽快人,今天你要是帮了我条件你只管提。”
“只管提?”沈昀心动了,幽深的眼眸轻轻转动着,要是苏青宁此时抬头看的话,必定能在里面看到满满的算计。
“当然,这是我的诚意嘛。”苏青宁一心只想把钱员外的事摆平,根本没有察觉到沈昀正在一步步地设计好圈套引她入内。
沈昀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很好,不过我现在并不需要你做什么。”
“那欠着!”苏青宁嘴快地接话。反正她已经欠了沈昀好多人情了,所谓债多不压身,慢慢还便是。
沈昀不用仔细思量,只看苏青宁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好,她所想的便正是他要的,反正他的账绝不是苏青宁能赖得掉的。
讲好了条件,沈昀在苏青宁满是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起身,走出雅间走向钱员外。
但果然如同他自己之前所说,在离得老远的时候就被钱员外手底下的壮汉拦住了。
沈昀也不着急,站在原地淡淡地道:“钱员外身上不难受了,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已经下了楼的钱员外看清楚是他后身体一颤,晚上入睡时那噬骨的痛意立刻涌来,钻进他的大脑深处,他的双眼立时变得通红,瞪着沈昀几乎要把他吃了。
“是你!”
沈昀抬手,手指间捏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这里有解药一颗,能让你一旬日不复发。”
“解药给我,否则……”钱员外恨他恨得牙痒痒,他正愁找他找不到了,没想到他居然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