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卸掉了常年带在脸上的温润的面具,露出了他身体中天生自带的阴鸷与森冷,苏青宁吓得尖叫一声,眼泪冲破眼眶滑落在眼角,她终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瑟瑟发抖。
跟沈昀作对,他带给她的首先是心理上的压力,她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力气。
脑子里是空白,学过的拳脚功夫仿佛全都忘却了,只剩下祈祷。
绝望的泪水越流越多,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她害怕。
好一会儿意料中的动作并没有来临,她反而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盖被子的声音。
她迟疑地睁开眼角的一条缝偷偷地看着身边,沈昀已经把被子搭在她身上躺倒在她的床榻上睡了过去。
苏青宁看一眼捂着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稍事整理衣衫赶紧往外跑。
听到关门的声音,沈昀倏地睁开眼,摸着嘴唇回味了好一会儿,才翻身坐起,悄悄出了门回到自己房间。
翌日,苏青宁从布置成客房的小厢房里醒过来,她不敢单独回房间,悄悄地叫上平小花跟她一块儿过去。
但想到如果沈昀还在里面的话,怕是不好,便不敢让平小花随她进去,只让她在外面等着。
她紧张地搭在门上推开一条缝悄悄地往里面打量。
只见房内一片寂静空空如也,床单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就连昨夜被踢翻的床凳也被摆平了,只有桌面的茶盏形单影只地呆在桌上,提醒着苏青宁昨夜的事情不是做梦。
她把门推开,朝里面探了探头,重点观察窗帘背后,生怕沈昀躲在里面,突然跳出来吓她一大跳。
“小姐,这是你的房间,你怎么……”平小花站在她后面看了半晌了,实在没明白她进自己房间为什么是一副做贼的模样。
苏青宁抚了抚胸口,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过于夸张了,连忙笑笑,试图挽回些什么。
幸好沈昀走了,不然叫别人知道他大半夜的偷溜进她的房间,她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苏青宁拉着平小花进去检查了一圈,最终确定沈昀真的不走了之后,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一头扑倒在被子上,入鼻便是一股淡淡的酒味以及沈昀身上的药味。
昨夜被沈昀非礼的事情悉数浮上心头,她抱着双臂,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翻身坐起,卷起床上的被子扔到地上道:“小花,你拿下去帮我洗了。”
平小花“哎”了一声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来重新铺上这才弯腰拾起被褥走了出去。
此后苏青宁大半天都没有出门,就算下午去会所里巡查时也是刻意躲着沈昀走。
好歹躲了沈昀两天,却在后花园里被他堵住了。
苏青宁一见他就下意识害怕,摆出一副防御的动作来,满眼戒备:“你,你想干什么?”
沈昀扬了扬手里的书道:“这上面有绘宣州府的舆图,你不是想在府城里买铺子吗,可以一观。”
苏青宁一愣,看着一副没事人似的沈昀,苏青宁很久才缓过来。
她仔细打量着沈昀,发现他脸上被她打的红印还未完全消褪,可他的情绪却已经控制得能够收放自如。
苏青宁心底一口气下不去,别过脸不看他。
可沈昀竟也不在乎,直接抓住她的手把书塞到她手里。
看自己拉她的手她连反抗都没有,沈昀轻笑一声,看来她已经被自己训练得对于牵手这事不再执着了。
不过这次他倒是记起来苏青宁看似温和知礼,但其实骨子里有着自己骄傲,在安全的限度之中她不会轻易动怒,但若是真的招惹到她了,那她绝对不好惹。
他蓦地想起了那天夜里,她决绝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的事。
现在想想还觉得脸隐隐有些抽痛。
他适时松手,退后一步,保持住一个对于苏青宁来说比较安全的距离,以免引得她又大打出手。
苏青宁看沈昀这次并没有做什么,心下微松,但眼神依旧带着戒备。
她紧盯住沈昀,用眼角余光翻看着手里的地图。
上面有一页果然详尽地记录了宣州府的每一条街道。
不过她看着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地图明显不是书中本来有的,而是额外补上去的。
再看上面的字迹很明显地带着沈昀字体的风格。
他写街字的时候,最后一笔总是喜欢写得长又直,看着虽然好看,但是满满透出一股强烈的攻击性。
她心下微微动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只是抿着嘴表情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居功的意思,她便把问题咽了回去,既然他不表功,那她就且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好了,免得又欠他人情。
她意识到她要是一直把自己困在被沈昀欺负过的囚笼里,是没有办法走出困境的。
因为沈昀还是从前那个心机深重,心思狠辣的沈昀,他并没有变得多情,更谈不上对她动情,他只是不甘心罢了,亦或是酒后乱情。
想明白这一层,苏青宁心中一直纠结的问题一下子纾解了。
她懂了,很多事情只要跟沈昀沾上边了,就不能用正常的道理来论之,想开就对了。
苏青宁眉梢微展,难得地对沈昀露出一抹笑,收了图谢了他,拿回房间慢慢研究起来。
宣州府十街八道,湘楚河从最中心地带穿过,也就是陶华宁家的醉风楼的位置,从外扩散便依次是顺河街,庙前街……
两街交汇之处亦是此处最为繁华之地,不过沿河道分布着很多花楼。
每日里都会有花船在湘楚河中游览,是极盛之地。
不管是从外地来的,还是本地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总喜欢在这一条宴请客人,有美酒相伴,有美人作陪。
苏青宁瞟了一眼沈昀特地标出来的花楼二字,立刻否决了要在此处开铺子的决定,实在是不大适合。
虽说她对此地合法的花楼中的从业人员并没有什么歧视,但她的东西大多都是与逸心阁会所相连接的,那些客人定然不想沾染上这些东西,故而她投其所好也得避着些才是。
这番思考过后,苏青宁选定了两条街,四合街和武宁街,接下来她便叫来李耶把她要买铺子的事情放出风去,当天下午大孟便自己上门来了。
彼此已经合作过一次了,苏青宁的直接和爽朗非常得大孟的欣赏,他这次听到风声后带来了两间铺子。
苏青宁跟他说起地段与她想象中的一般,一下子便满意了,为了节约时间,她当即叫上平小花跟着一块儿实地探看去了。
一间在四合街,坐骡车去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铺面是单门面,外面看着不大,但纵深很长,约有四十个平方,作价一千两。
“好贵。”平小花听得连连乍舌。
一千两,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姑娘说得对,这处的铺子可不好找,这间还是碰上了,原本是卖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的。
但当家的子不成器,染上了赌瘾,跑赌坊里两把就把家中余产输得精光,如今还欠着赌坊两千两银子没还,人家扬言要卸他胳膊腿儿去抵债,慌得莫法了这才打起卖铺子筹钱的主意。”
苏青宁听得心中直叹息,所以说这赌真是不能沾,一沾纵使有万贯家财也不够输的。
“只是这一千两卖掉铺子却也不够他使的。”
“可不嘛,他家里还有一个媳妇,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要养活,唉,我看他哪难罗,这一千两我不瞒你说,也是要得有些贵了。
可铺子不好找,你又正好要买,我这才大着胆子推给你,不过他那儿怕不是真要卖女儿抵债了。”大孟摇头叹息,不过他看多了这样的悲惨事,只是平白感慨一回,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苏青宁听得心里很是难受,不过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着实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