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一地鸡毛争吵忙

苏青宁交待完李耿后,与沈昀沿着湘楚河往家的方向走。

还没进家门远远地就看见院门大开着,苏老三敲着水烟枪正在大声骂着苏大海。

说他不孝顺良心被狗吃了,只是略微发达就已经不认他这个爹了,连自己的娘也随意欺辱。

指着苏大海骂了足有一刻钟之久,期间他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低着头任由苏大海发泄他的滔天怒火。

钱氏在一旁时不时地劝说一两句:“当家的,人家大海有本事有些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他不懂事,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真的和自己的儿女计较了……”

苏青宁发现钱氏不说话还好,苏老三骂着骂着刚好要歇气,可一听钱氏的话就又重新气鼓鼓地瞪着苏大海,扯着嗓子又是一顿狂风暴雨的怒吼。

钱氏听着心里一边暗爽,一边还在心里暗戳戳寻思着再说些挑拨离间的话,让苏老三一次骂个够本。

苏青宁几次听不下去要冲进去,却都被沈昀拦下:“你想干什么?”

苏青宁咬牙:“不想干什么,就说句公道话,你看我爹恐怕都被他骂得抑郁了。”

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苏老三这样训斥,他说的那些责骂他爹不孝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是钱氏背地里杜撰出来的。

直到现在苏老三连这场事情的起因根本都不知道,只是听信了钱氏几句似是而非挑拨离间的话就找上门来责骂人,可见他的确从未将他爹放在心上过。

人家都视长子为家中顶梁柱,而他了却弃如敝屣,一点儿也不为之考虑想骂就骂。

“他不是钱氏,你若插嘴,再有道理也是无理。”沈昀知道苏青宁个性要强,看不得自己身边的亲人受委屈,可苏老三毕竟不是钱氏。

他是苏大海亲生父亲,老话说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苏老三做什么怎么骂,苏大海都只有受着的份。

他尚且不能回嘴辩解,更何况苏青宁一个孙女。

就算她凭借口才辩赢了苏老三,别人也并不会夸她半句,传出去她只会背上一个为人孙女却不尊不敬不孝长辈的名声。

苏青宁不是不懂这里的规矩,她只是从未把苏老三当作自己的长辈看待过。

苏老三一开骂又是一刻钟,苏大海也是挺得住,愣是一言不发地一直低头坚持着。

其实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从小到大他见得多了,他甚至庆幸因为他长大了,不用跪在碎石堆里听训了,而是坐着。

苏老三连续发飚了那么久,终于耗尽体力,坐在苏大海对面喘着粗气,揉着胸口歇息。

苏大海也是真熬得住,虽然心里委屈到极点,赶在这个时候却还能强撑着让于氏去灶房烧热水泡茶。

于氏被骂哭了,红着眼睛泡来菊花茶,苏大海倒了一杯,双手捧到苏老三面前,一头跪下恭恭敬敬地认错。

虽然他到底也不知道他什么事做错了。

苏大海认错认得很诚恳,也很直接,就算他心里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却是半点也没有流露出来。

认错在他前面三十多年的生涯中,是他经常会干的事,他或者苏老三都已经习惯了。

没有人在意苏大海到底有没有做错,苏老三根本不会在乎,他要的只是他作为父亲的威风。

所以一顿长达半个时辰的训斥与责骂就在苏大海一而再再而三的认错下被揭过。

苏老三累了,也满意了,在村里人面前如何发达如何厉害的苏大海到了他面前依然还是从前那个胆小懦弱的人,他想要拿捏住他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苏大海低着头半眯着眼,适时把眼中的痛苦和脸上的难过掩去。

他爹根本不知道他骂的那些话会给他的人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不会在乎,所以他也慢慢变得麻木。

他骂他,他被他骂,都已经成为了彼此之间相处的一种固定模式。

就好像出门碰上下雨,却没有带伞,只得硬着头皮挨下去。

听着声音小了下去,钱氏不满意了。

虽然以往她每次告状苏老三都是这样处理的,但是在她看来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以前的苏大海一无所有,他和于家的全都被她拿捏在手里,她在苏老三面前吹枕边风让他责骂苏大海不过是为了发泄她心里的不痛快。

而这一次苏大海拥有了这么多东西,她怎么能仅仅只是让苏老三责骂她几句就行?

她转了转眼珠子,堂屋里的那套柏木家具上着好看的红漆,还雕了繁复的花纹,衬得既厚重又富贵。

她早就在来这里的第一次就看上了,苏大海和于家的那个克死亲生母亲的短命鬼和苏青宁那个命硬克夫的贱丫头,他们三个凭什么享受这一切?

只可惜,分家分得着实是早了些,不然这一切她完全可以让苏老三光明正大地拿走,不止如此,这宅子他们也可以住了。

只是分家了,她倒是可以支使苏老三搬走这些东西,苏大海也不见得敢放半个屁,但族长那里却不好交待,那死老头子最是呆板,一心要维护那一文不值的族规。

偏偏苏老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个死老头子。

钱氏想着咬碎一口银牙,恨意泯然。

而在她转动脑筋颇多算计的时候苏大海已经拿出了今日置办的冬至节礼。

十斤猪肉,四包点心糕点,四包糖果瓜子,还有两匹厚棉布。

看到苏大海把东西递过来,苏老三刚刚还阴着的脸正在慢慢地软化,一张老脸僵了僵,似乎没想到苏大海会在刚刚被他训斥过后就立马递上东西,他便是再厚脸皮也受不住这样明晃晃的打脸。

“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爹千万不要跟不成器的儿子一般见识。这些节礼一会儿我给爹送回去。

天冷了,还有这身在锦绣坊里买回来的羊皮袄子,你穿上试试可是合身。”

“羊皮袄子,嘿,你给我买上羊皮袄子了!”苏老三刚刚还强行忍住心头的欢喜,这会儿却轻易被羊皮袄子四个字击破了所有的坚持。

他用力地“吧嗒”了一下嘴,舔湿唇上干燥的嘴皮,然后颤抖着手接过羊皮袄子。

“买什么羊皮袄子,以前看族长大伯穿那东西一股子膻腥味,闻得受不了。”钱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苏大海。

羊皮袄子在他们村里说起来名声倒是响亮,有钱没钱都想穿上一穿,但是初闻那味道时却也是需要勇气的。

里面的责骂声止了,苏青宁才终于算是找着机会进屋了,她压了又压好不容易才把火气压下去柔柔地道:

“祖母,我爹心疼祖父,给他买的是没有什么味道的羊羔皮袄子,闻不到什么味儿了。”

钱氏的脸抽了一下,好家伙,羊羔皮袄子,她听娘家嫁到城里的大侄女说起过,城里有些地主员外们就是穿羊羔皮袄子。可值二两银子一件了。

苏大海真是个狠人,以前看着抠抠搜搜的,没想到这么舍得花钱,可见是挣着大钱真的发达了。

她的眼中露出渴望来,他给当家的买了一件,她是不是也有?

钱氏想着伸长了脖子去瞧背篓里的包袱皮,目测里面还有一大堆衣裳了,她的心热乎起来。

此时的她已经被一身好衣衫的念头驱使着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苏大海才被她和苏老三合力狠狠收拾了一顿。

可惜的是苏大海拿出羊羔皮袄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行动了,只是挂在苏老三面前帮着他试。

没有了吗?

钱氏心口一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用力咳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得撕心裂肺。

苏青宁在一旁瞧着粉唇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然后不动声色地看向苏老三。

人家现在正忙着欣赏她爹给他置办的皮袄子,没半点闲功夫去关心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