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就觉得沈草多半是个学渣。
他能理解一个学渣的心情,那是宁愿背太阳过山都不愿意坐下来写一个字的。
如果能把沈草弄进学堂里去,看着她在学堂里如坐针毡,每天都受着学业的折磨,那自己不就什么仇都能报了么?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就是太闲了,所以才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跟男人相亲,那要是上了学,有学堂和夫子管束着,有课业羁绊着,她就没有时间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最好再跟女学的夫子打声招呼,把她们的功课再加上一倍,让她回来就做功课做到天黑,那样就不会再有时间出去晃了。
看她还有什么时间相那什么鬼亲?!
厉泽安在这边思量着怎么把沈草弄去上那个她不愿意上的学,越想越高兴。
想到沈草相亲,就想到何其善,转头就对侯勇说道:“跑一趟,把那个何大夫叫进太子府来。”
何其善战战兢兢的跟着小侍从进了太子府,穿过戒备森严的大门二门,终于在太子起居室看到了尊贵的太子殿下。
一打眼,何其善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位高坐上首正目光灼灼盯着他的年轻男子,不正是那天的黄公子吗?
怪不得是叫黄公子!
“皇”同“黄”谐音啊!
何其善头上的冷汗就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使劲的回想自己那天有没有什么言行不妥当。
谁料太子殿下却出乎意料的亲切:“何大夫快快请起,不用那么拘礼。前两天游湖,孤一时兴起跟何大夫开了个玩笑,给何大夫带来困扰了,还请何大夫别见怪。”
何其善哪里敢见怪?一个劲儿说哪里哪里。
不过他这个人老实憨厚,自己被捉弄了不会介意,却仍然记得维护沈草的清誉,于是对厉泽安说道:“太子殿下能找小人说笑是小人的荣幸,只是姑娘家名声重要,太子殿下以后开玩笑还是别扯着人姑娘家。”
厉泽安看着这个愣头青有些无语,轻轻错了错牙:“何大夫教训得是。”
赶紧转移话题:“今天把何大夫找来是想跟何大夫商量一个事儿。”
“太子殿下请吩咐。”
“是这样,孤听说你医术高明,正好太子府缺一个大夫,何大夫能否愿意进太子府任职?”
他这个提议非常突然,把何其善问得愣在了一边。
厉泽安喝了一口茶,慢慢的打量着何其善,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他打听过了,何其善从小就被拐卖,自己也说不清楚父母家乡到底在哪里。
何其善小时候在一家道观长大,道长教了他一些医术,待稍稍长大,那个道长一病没了,何其善便四处行医,一直没有固定居所,在百姓药房坐班也只是暂时落脚,并没有长远待下去的打算。
何其善没有正统学习过医术,他给人诊病其实走偏门的时候比较多,喜欢用民间偏方,所以何其善很迫切想要正经学习医药方面的东西,想着兼容并蓄才能走得长远。
厉泽安就抓住了这一点,不怕何其善不上钩。
“何大夫,太子府其他的东西或许没有,但说到医书,恐怕全大周你都找不出比孤这里更齐全的来,名家名著包括乡野偏方都有,何大夫要是在太子府任职,旁的不说,光是这些医书就能任由何大夫借阅。”
“而且太子府还有很多民间买不到的药材可供何大夫研究药理。”
他这一说,何其善呼吸都顿住了,简直喜出望外。
他喜欢医术,也醉心于医术,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地方既能解决他的温饱问题,还能供他心无旁骛的潜心研究医理,那是再好不过。
太子殿下微笑:“这样咱们各取所需,两全其美不是更好吗?”
何其善想了想,毕竟这种机会难得,赶紧站起来谢过了厉泽安。
厉泽安非常和蔼:“不谢,不谢。以后孤的调养还得交给何大夫。”
长史钱谦益又在旁边目睹了全程,这回他只敢猛眨眼睛,断断不敢吭声了。
厉泽安就让钱谦益送何其善出去,让他回去收拾好了再进来。
钱谦益送了客回来,在门口碰到了刘大夫。
刘大夫以前一直在太子府任职,也算小心谨慎,从来没有出过纰漏, 此刻背着一个包裹,跟着小侍从往外走,看着样子竟是被太子府给辞退了。
钱谦益一下子就明白了,辞退刘大夫,是为了腾位置给何其善。
钱谦益心里明镜似的,刘大夫却不明白,他拧着眉头一脸愁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被辞退,看到钱谦益就过来跟钱谦益见礼兼诉苦:“钱大人,您说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要老朽了?到底老朽哪里做错了?上边也没个明示,唉。”
钱谦益哪里敢说什么?只能嘿嘿笑着打哈哈:“殿下不是给了您一笔丰厚的养老金吗?那是咱们殿下体贴您,怕您累着!如果真是对您哪里不满意,怎么还会给你钱呢对不对?”说得刘大夫也连连点头。
钱谦益捋着胡子,又劝了刘大夫几句,说的那些话让他自己都相信他们太子殿下辞退刘大夫绝对是出于体恤老人的目的,绝对不是耍心眼儿要把情敌弄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绝对不是!
体恤老人的太子殿下解决了何其善的问题,又把目光盯住了沈草。
大周朝的教育事业万万不能丢!优良传统也一定要保持!
不想上学可不行!就非得让你上学不可!
于是等到第二天下朝的时候,厉泽安就叫住了沈阁老:“沈大人!”
当朝首辅沈阁老今年五十有六,身材微微发福,常年浸淫官场,让他脸上随时都带着笑意,见厉泽安叫他,脸上笑意就更浓,赶紧弯腰下去:“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倒没有什么吩咐。”
厉泽安神情严肃:“只是有些事儿想跟沈大人探讨探讨。”
沈阁老有些诚惶诚恐:“殿下请说。”
厉泽安伸手相引,示意沈阁老边走边说,君臣两个沿着宫墙慢慢往宫外走,远远看着倒也一派君臣和乐。
“咱们大周自开国以来,都很重视民众的教化,就连乡野小子也会让村长督促他们去上两年学,学几个字,不做两眼一抹黑的睁眼瞎子,阁老以为这项国策可还妥当?”
沈阁老赶紧恭维:“当然妥!所以咱们大周才能一代比一代强,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应该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嗯,”厉泽安点头,“既然首辅大人也觉得这是好事,为何阁老府嫡长女反而不让她读书?”
沈阁老一呆,身上的冷汗慢慢的沁了出来。
“她……”
“她怎么了?是聋了还是哑了?还是天生残疾?京城的贵女都在上学,连你家二女儿都在上女学,为何不让你长女去上?孤先前不知道,昨日才听说了这件事,孤还以为首辅大人对教化这件事有什么异议呢?所以今天才特地找您探讨探讨。”
他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国法情义都给沈阁老压上去,沈阁老如何承受得住?只吓得一声不敢吭。
“沈大人家中几个子女还是要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的比较好,您说是不是?”
“其他几个子女都有学上,嫡长女大字不识一个,这就说不过去了,朝臣们私底下都在议论,都传到孤耳朵里了。事关大周朝风纪国法,沈大人还是要重视起来才是。”
一番话连敲打带威胁,把沈阁老说的冷汗涔涔,下朝回到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紧叫人去叫沈草来。
众下人又吓了一跳,沈阁老专程找沈草,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儿。
怕沈阁老久等,陈管家立刻用府里专用的青帏小油车把沈草接过来的。
沈草两辈子第一次进沈阁老的书房,也是两辈子第一次跟自己父亲隔得这么近,但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前世如果沈阁老要单独见她,她肯定激动到无法自持。因为前世的沈草心目当中,沈阁老是个无所不能的强者,在朝堂呼风唤雨,在家里也有无比的威仪,她对沈阁老就有一种天生的对强者的敬畏。
但重活一世,沈草已经知道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老人,也有弱点,也能被人打倒。到最后贫病交集的时候也需要人照顾。
心态不同了,沈草进书房的时候就眉目舒展神情自若,惹得陈管家都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