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微含调侃,看似极为轻松地说笑,实则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对方后退的余地。
“如此说来,王爷倒是对这位任小姐情有独钟了?”
说着,还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拿帕子点了点唇角,含蓄地笑了笑。
“看本宫,也是太过直接了,自来男女之事便是从一见钟情开始的,既然王爷有此心,那本宫……跟皇上,必定会乐见其成。
想必任大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随着她这句话出,下首人群中的任全果然便站了出来,赶紧谢恩。只是,这好歹也算是个大喜事,然那位郎中令的表情,看着却是奇特。
面上虽也有笑,可赵婉兮眼神犀利,还是明显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还有……一抹极其隐晦的心疼。
只是,在心疼什么?
视线一一扫过下面几人,赵婉兮眉眼凝重。
被她当众逼婚,欧阳晟乾身为异国王爷,倒是也不恼怒。非但没有任何反感之意,反倒是嘴角泛笑,令人生疑。
就在赵婉兮这厢将将有了莫名不好的预感,他便果然开口,说出了一席令殿中人,再度齐齐变脸的话语的来。
“娘娘说的极是,所谓情不知之所起,一往而深,这位任小姐,确实不错。不过在本王看来,三千绝色女子,皆难以匹衡你的半点颜色,若当真由着本王选择,便是联姻,也该是婉兮皇后这等人物才是。
便是一见钟情,也合该钟了心意才是,不是么?”
“……”
再没想到这人定然能大胆至此,竟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赵婉兮面容微僵,一下子就被架在了十分尴尬的位置上。
不止是她,便是下面众人,也是忍不住的一片哗然。那场面,惨不忍睹,赵婉兮几乎都不用去猜想,便可料到,此宴一结束,将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只奇怪的是,事情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连旁人都有了难以接受的震惊,偏最该有反应的人,却愣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依旧端坐在高位上,不声不响一声不吭,一改往日的作风,跟个木偶人似的。
身侧的冷君遨无动于衷,实在是薄凉,也让人寒心,至此,赵婉兮也不再奢望他能主动为自己解围,只能自救,冷淡着眼,对着欧阳晟乾似笑非笑地奚落。
“王爷倒当真是贪心的很,本宫好歹也是南麟的皇后,有妇之夫。您如此说,可是将这位任小姐,置于何地?”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原本被点名到,那位任小姐就是一脸懵,这会儿再度被提及,跪在那里的身子,不自觉地就颤了颤,应该是被吓到了。
好歹也是当众开口提出是自己看上的人,欧阳晟乾却是一记眼神都没扫过去,依旧还是望着赵婉兮不放。
嘴角笑意更深,隐有几分阴沉的算计。
“男人三妻四妾本属正常,本王府邸甚大,多留她一个,倒也不会没地方安置。”
说完,忽而又想到什么,提了提嘴角,浮现出清晰的恶劣,“不过若是婉兮皇后肯点头下嫁,本王倒是很愿意为你,清空整个后院。”
“……”
除开一开始有所顾忌的互动,这是他在今晚,大言不惭地放出的第二次野心直言了。调戏的光明正大,全无半点儿掩饰。
到底是异国的王爷,如此肆无忌惮,就连下首那些朝臣命妇们,脸上也开始有了不满,而上首的欧阳华菁,眼底更是忍不住的恼怒。
唯独冷君遨依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孟浪的场景,赵婉兮并非是没有经历过,事实上,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男人对她掠夺的野心,就从未掩饰过。或许是经历的多了,由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现在大庭观众之下的为难,她反而倒坦然了。
镇定了许多,心境一旦平静下来了,对于有些事情的看待,也便有了不同的角度。
思维也更加活络了起来,似乎是有点不满冷君遨全程装死的模式,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之间就将战火往他身上引,故作难受,一脸委屈。
“皇上便如此看着,臣妾被人这般羞辱么?倘若是传将出去,莫说臣妾无法做人,便是南麟国跟皇上您,也该面上无光了。”
南麟并非是西岐的附属国,远远不需要赔上一国皇后来讨好。
尤其这个皇后,还是赵婉兮。
在琼儿等深知内情的人心里,从欧阳晟乾开口放肆的那一刻起,冷君遨便该忍不了,就算是不惜后果地血溅十里,也着实不为过。
能忍到这个时候,便已经是极为诡异了。
莫约冷君遨本人也意识到到了这一点,他好歹也是众人眼里南麟的皇上,有了赵婉兮这么一番话,便是再想噤言无声,也是不大可能了,兀自斟酌一番,总算是抬起了眼。
目光清淡而镇定地落在了欧阳晟乾那边,终于开了尊口。
“王爷可是过分了,怎能如此同朕的皇后说话?”
随着他这句总算是有那么点儿人性的话语出口,赵婉兮明显感觉到,坐在下首的欧阳晟乾原本淡定的脸,浮现出了凶狠的阴沉。
与此同时,一侧的欧阳华菁下意识地就抓住了冷君遨的胳膊。
真是……很奇怪的反应啊。
眼底有激光一闪,赵婉兮总觉着,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只隔着一层迷雾的距离,一叶障目。
不管现场的气氛再是如何的一波三折,在旁人眼里,琼华宫主殿的宴会,都是十分的热闹。
这是赵婉兮重新回来之后以皇后的身份组织的第一次宴会,人人不敢怠慢,都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头儿,就怕误了大事,惹得主子们不愉快。
就连石榴,也身负重任。
作为赵婉兮的心腹,知晓内情人之一,她身上担负的责任,更是与旁人有所不同。那日欧阳晟乾的寄情花送来的时候,是她接下的。
虽然赵婉兮明面上说,那花是给了她,但谁不想保护自己的心腹,也真没想着让她去送命,才有了后来的联姻筹谋。
因为自那日开始,寄情花便一直在石榴手上,故而今日,自然也是由她负责,将花从东宫送到琼华宫,等到宴会结束,选出个合适的佳丽来,再将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虽说不是分外珍贵的奇珍异宝,而且也不见得有人来抢,石榴依然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还特意带了人一道,直到进了琼华宫的门,才将人给打发走。
捧着装了寄情花的盒子,她就着一路的热闹,往主殿方向走,才穿过距离主殿还有三四条回廊的小径,一阵阴风骤然从身后刮过。
来的突然而猛烈,还把她给吓了一跳,差点没能捧好盒子,好不容易堪堪稳住,不等定眼细看,一道略带踉跄的黑影,却又在视线中闪了出来。
出现的突然,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在了一侧的花丛里头。
在那人身后,很快又有几道影子出现,都是一袭黑衣装扮,人人手中拿着利刃,机敏地四下查看。
好歹也是经历过了太子冷昱麟被刺杀一事,即便是没有亲身参与,可是危机意识已经被明显培养起来了,一见着这样的架势,石榴脑海中一个激灵,首先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有刺客!来……”
不仅有刺客,竟然还能光明正大地潜入到琼华宫来,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反应过来之后,石榴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赶紧放声高呼,好提醒旁人,结果到底慢了一步,尖锐的惊叫声,反倒是从另外一个太监嘴巴里头给喊了出来。
原来是另外一队传菜的宫人恰巧路过,因为运气不好,跟那几个黑衣人打了个照面儿,一时被惊着,忍不住就叫了。只是叫声才喊到一半,那群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个便手起刀落。
献血自脖颈之间喷涌而出,出声的那个太监瞬间就没了气息。
事情发生的有些太过突然,血腥的味道在微风中瞬间蔓延开来,刺激着人的感官,剩下那些宫人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尖叫着四下逃窜,手里头的瓷器盘子摔了一地。
也亏得此处距离主殿还稍稍有些远,而且那边也是乐声不断,不然就冲着这样大的动静,里头的人一早就被惊动了。
莫约是那些黑衣人也心有忌惮,一见事情不好,不带任何的犹豫,便直接动起手来。加上个个都是高手,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一队的宫人,便系数倒在了血泊里。
无一幸免。
血腥味道,也愈发浓烈了起来。
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切,石榴腿脚发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紧紧地抱着怀里头的盒子窝在花丛一侧,动都不敢动弹。
直到有铁甲摩擦的动静再度响起,透过花丛缝隙看到有宫廷护卫出现,石榴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恐怖的浊气,才总算是吐了出来。
也没敢就这么放松,她“唰”地一下起了身,就预备往那边跑,哪知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却又发现,赶来的护卫们竟然正跟之前杀了宫人们的黑衣人站在一起,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猛然看到这一幕,石榴禁不住就有些懵了。
跟宫廷侍卫们认识,那这些人……就应该是在追寻适才那名刺客才对,怎么反倒是朝着宫人们动起手来了?
还有那些紧随而至的侍卫们,总觉着,有几分面生的样子,让人心里头……有点不太安?
突然就有些后悔冒冒失失地站起来了,无奈她的动作太大,已经惊动了对方,再想要藏起来,已经是不大可能了。
眼见着一个应该是侍卫领头模样的人朝着自己走来,石榴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也亏得她跟在琼儿身边经历了不少的场面,这会儿方才能稳得住。
甚至从脸上看,倒也还算是镇定。
见对方过来了,甚至还主动出声,先发制人。
“你们是哪个宫里头的?怎得如此肆意妄为,胆大到敢在琼华宫肆意杀人?”
彼时,时辰已经稍稍有些晚了。
夜幕降临,有暮色逐渐笼罩了下来,加上对方头上戴着盔甲,又走在树荫的阴影下,石榴一时之间,竟也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
唯独能听得出来,他开口回答的语气,倒还算是不错,客客气气的样子。
“这位姐姐勿恼,我们是朝阳殿的,奉旨前来捉拿逆党。因为皇上曾特意吩咐过,琼华宫皇后娘娘设宴,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打扰,而适才那些宫人的动静又有些大,迫不得已才会……下手重了一些。
不过他们并没有死,只是受伤昏迷了而已,你莫要害怕。”
只是受伤昏迷?
距离那边稍微有点儿远,石榴也不能真的就去一一确认,虽然将信将疑,却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反倒是朝阳殿,奉旨这几个字眼,让她无意中就松了松心神。
冷君遨此前是如何宠着自家主子的,她前前后后也看过不少,便是为了不让皇后娘娘扫兴,下了严令……也不是不可能。
似乎被对方话语说动,石榴神情总算是有所松动,也没有那么警惕了。
那侍卫头领见着,反倒是语气焦急了起来。
“只是那名逆党现下不知所踪,不知姐姐可曾看到?”
“逆党?”
这说的应该是一开始的那个黑衣人吧?身形踉跄,看着像是受了伤的模样。
一听对方是坏人,石榴想都没想,就直接指了指那人藏进去的花丛。
“我看到他从那边去了,你们且仔细找一找,说不定可以寻得到踪迹。不过你们动作可得小心一些,再别随意惊动,伤着人了。
毕竟怎么说也是琼华宫的人,若回头被娘娘知晓,定然要不高……”
既然确定了自己人,那石榴便有了底气,话语也禁不住多了起来。
甚至还开口指点,就怕再发生刚才那种事儿。
哪知她话说到一半,却又突然停顿,再一看已经悄无声息地靠到她近前,看得清脸上挂着奇怪笑意的侍卫头领之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