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英格兰东南部区域伯克郡的一家医院里,阳光从窗外照进六楼的房间,让整个房间变得温馨又明亮。

“史密斯,我只是手臂骨折了而已,为什么要给哥哥打电话?”坐在病床上的少年质问。

十五六岁的少年唇色有些苍白,五官俊美如画,既有少年的挺拔细致,眉宇间又有少年的凌厉桀骜。

史密斯是个非常绅士而温和的人,面对语气不太好的少年,神色依然温和:“抱歉,少爷,我不能替您隐瞒先生,只要我有一点点的疏忽和侥幸心理,您的处境就可能很危险。”

这一次的事,并不是意外,他们监视了那几个医生私底下的来往情况,果然发现了有人在试图收买他们。

殷晏愣了一下:“意思是说,有人故意要害我,对么?”

史密斯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将餐具在殷晏面前一一摆放整齐,退开两步才道:“是的,先生已经查出一点眉目了。”

正说着话,有节奏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病房外面守着人,不许陌生人士靠近,能进来敲门的人,只能是……

“请进。”殷晏转头,立即有些头晕,因为从马背上摔下来,导致他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两扇门的被打开,开门的是个身材高挑,容貌温雅的男人,他笔直地站在门口,保持着开门的姿势,黑色西装包裹下的手臂微抬,高大挺拔的男人径直走进来。

高大男人同样穿着黑色的笔挺西装,做工精细考究,裁剪合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显得斯文而优雅,只不过年轻英俊的脸上神色淡漠,唇线微抿,没有什么表情。

“你醒了?”男人的视线透过冰冷的镜片,准确无误地落到他身上。

被那双凛冽沉静的眼睛一看,刚刚还桀骜的少年立即像小绵羊一样温顺下来,低声道:“哥。”

虽然是殷衡的亲弟弟,可是当殷衡目光威严而冷然的时候,即使是殷晏也忍不住心生畏惧。

殷衡收回视线,迈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走到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目光再次看向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嗓音平和:“现在感觉怎么样?”

殷晏:“已经好多了,”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幸好当时西蒙救了我,除了手臂,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

房间有片刻的安静,殷衡的目光清冷锐利,定定地看着殷晏的脸,少年神色淡定,眼神中到底透出一丝紧张,他徐徐开口:“不用解释这么多,我不会迁怒你的同学。”

殷晏松了一口气,当时在马场的时候,是西蒙骑的马忽然失控,朝他的马撞过来,如果是人为,西蒙的确有很大嫌疑,但他很清楚西蒙的为人,最多不过是受牵连,被人嫁祸了,他不希望哥哥对西蒙不利。

哥哥虽然看起来斯文,但是对付人的手段绝对称得上残酷,西蒙和西蒙的家庭承受不起。

正在殷晏松口气的时候,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对面响起了:“另外,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办理了休学。”

殷晏一愣,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抿了抿唇,问道:“休学多久?”

“一学期。”简洁而沉稳的回答。

殷晏垂下眸:“好,我知道了。”

他们公学一学年分三个学期,休学一学期,对他影响不是很大,他也没问为什么一定要休学,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不会得到答案。

在医院观察了几天,殷晏就出院了。

这几天,尽管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殷衡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到医院来看他,这让殷晏多少有些自责。

如果他和哥哥一样厉害就好了,不会总是给人添麻烦,不会总是成为别人对付哥哥的一道缺口。

殷晏回到里瑟顿庄园,他就读的是六年制的寄宿制公学,很少回到里瑟顿城堡居住,但是现在,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座位于英格兰东南部伯克郡的古堡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曾经是一位公爵的私邸,整座城堡是中世纪的建筑风格,古典而庄严。

高高的穹顶垂挂着层层烛台,圆形的拱窗和穹隆的浮雕古典而静穆,厚重优雅的天鹅绒帷幔,密实柔软的宫廷式地毯,温暖的壁炉……都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不过,殷晏和殷衡一样,不喜欢这种古典浪漫的东西,沉溺于享受,会让人失去斗志。

这里,是一百多年前,殷家的先辈留学英国后置办的产业,它见证了殷家的崛起,尽管后来殷家已经不在这片土地上发展,甚至每年还要花大笔钱保养,但里瑟顿庄园,一直没有被变卖。

他想,那位先辈,一定是个充满智慧,手段厉害的人物,在那个留学生容易受歧视的时代,逐渐积累下巨大的财富和人脉。

殷晏走上二楼的卧室,让人收拾出他的一些珍贵物品,一个由子弹组成的飞机模型,这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和他一起做出来的。

还有一本相册,里面有几张全家福,其他的还有一些同学和朋友们送的礼物。

正在一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史密斯走过来了,站在门口,轻轻叩了三下门扉。

殷晏身姿挺拔优雅,只不过手臂用绷带挂在脖子上,偏头看向他:“怎么了?史密斯,有什么事吗?”

史密斯:“殷晏少爷,前几天地下室发现渗水的情况,所以我请了几名工人来修缮。但是刚刚修缮地下室的人,在地下室的墙壁中,发现了一个暗隔,里面有两个铁皮箱子。”

殷晏浓黑桀骜的眉毛微挑:“暗隔?”

不一会儿,两个佣人将沉重的铁皮箱子搬出地下室,放在了二楼的书房中。

史密斯戴着塑胶手套,已经将铁皮箱子上面堆积的灰尘仔细清理干净。

他皱着眉说:“少爷,这个箱子的密码锁已经生锈了,恐怕只能用其他办法开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危险性。”

殷晏完好的那只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轻轻敲了敲箱子,又硬又厚的箱子里似乎有些空,他点头:“没关系,打开吧。”

这两个箱子大概放了一两百年了,密码锁还是19世纪流行起来的凸轮转片锁,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是在殷家买下这座古堡之后,才放进去的。

如果是殷家人留下的,那么不会在里面放危险的东西。

史密斯是个很博学的人,不仅精通名酒鉴赏和水晶银器的保养,还精通各种古董文物的鉴赏和修缮,他让佣人送来了他的工具,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

铁皮箱子做了特殊的处理,防水防潮,还能隔绝空气,史密斯一层层地打开,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

铁箱中全是处理好的画轴,每一幅都保存密封得极好,防止颜料被氧化,纸张应该也浸泡过防霉防蛀的药水,延长了保存时间。

他没有立即展开画轴,而是让人先把书房的窗幔全部拉上,只开启了一盏温和而不刺眼的壁灯。

殷晏站在一旁,看着史密斯换了一副崭新的手套,将画轴放在书桌上,随后极缓慢地展开画卷……

整幅画卷色彩艳丽,结合了水墨画的意境美和油画的写实。

奇怪的是,画中的背景竟然是中国古代的房屋中。

古色古香的房间中,夕阳从窗外洒进来,满室生辉。

少女懒洋洋地趴在矮案边,宫装红裙繁复华丽,墨发迤逦在玉簟上,仪态优雅而随意,纤细的玉指正戳着小白狗,小狗趴在矮案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少女粲然而笑,眸光流转间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画中人栩栩如生,明明是一副静态的画,却可以让人想象得到夕阳灿烂的黄昏,少女将小狗捉弄得生无可恋,然后狡黠一笑的顽皮模样,整幅画都鲜活生动起来。

画卷上没有印章,也没有题字,不知道作画的人是谁,她的衣服更像是南朝时期的宫装,而屋内的陈设家具却是清朝中晚期才出现的。

史密斯有些惊讶,抬头看向神色清冷的少年:“少爷?”

这幅古画肯定是殷家的那位先辈留下的,只是没想到,画的会是一个中国的古装美人。

殷晏只惊讶了一会儿,就让史密斯接着打开剩下的画轴:“继续。”

史密斯将薄薄的画卷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在一边,然后才慢慢展开了第二张画。

画中天水一色,月亮似乎沉在河水里,少女侧坐在画舫舷边,侧颜清冷如花树堆雪,灵蛇髻上仅有一只水晶凤钗点缀,冰蓝色的齐胸襦裙,裙幅熠熠如月华流泻,外罩的白色镂花纱衣和烟纱长披帛,在夜风中翩飞摇曳。

少女遥望着远处岸边的灯火阑珊,剪水秋眸之中隐隐带着寂寥。

画卷依然没有印章和画者的署名,只是在右上角的空白处写下“蓁蓁”两个字,笔力透背,风骨遒劲。

接下来的每一幅画都是同样的少女,然而服饰和发饰混乱,有时候是南宋,有时候是盛唐……甚至各个时期的衣裙随意地搭配在一起。

少女情态或是娇憨烂漫,或是高贵优雅,或是清华冷艳,或是顽皮狡黠……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可以说画画的人,一定付出了很大的心血。

除了画卷外,铁皮箱子里还有一本泛黄的厚厚手札,上面密密麻麻的古文看起来像是篆文,繁复,曲折,写法奇古。

殷晏对篆文没有研究,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他皱了一下眉:“收起来吧,等晚上哥哥回来了,再问问怎么处理吧。”

……

晚上七点,夜色已经降临,两辆漆黑的车穿过夜幕,像两支利箭一样驶向港口。

后座上倚靠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少年五官立体精致,穿着纯白的西装,只不过略显漫不经心。

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旁边的中年白人男子皱眉,但是想着这好歹是亲生的,肋骨上还有伤,才把拍一脑门的念头压下去。

“听说今晚那位殷先生也会出现在晚宴上,记得好好向殷先生道歉。”

少年蔚蓝色的漂亮眼睛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夜景,冷淡的语气中透着有些不耐烦:“知道了,你已经说了四遍了。”

中年白人男子额头上青筋一跳:“听着,西蒙,你这次惹了大麻烦,如果不能得到殷先生的谅解……”

“爸,那个殷先生不就是一个华裔商人吗?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少年慢慢回过头来,打断他的话。

他听说殷家祖籍中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殷晏的爷爷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加入的美国国籍,他知道殷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但他们家也不算差吧?

中年白人男子鹰眸犀利而精明,此刻透着一丝忌惮,他感慨道:“商人和商人之间也是不同的,这个殷家明面上的生意,只是冰山上露出来的部分而已,冰山下的部分才是更庞大更黑暗的。”

西蒙皱了一下眉,这么说,那个殷家的背景很不清白?

半个小时后,两辆车终于开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