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出自于一段浪漫的爱情。
闻雪静默了一会儿。
她从来对舞台之外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情不自禁地问?道?:“后来呢?那个姑娘看到了吗?”
青年笑道?:“那谁知道?呢?”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看这个剧目依然在?上演,说明可能还没被那个姑娘看到吧……啊,这么说来,这似乎是个悲伤而绝望的爱情故事呢。”
“为什么?”
青年答:“因?为这个剧目已经在?安德烈的剧院上演了快十七年了。”
闻雪怔忪了片刻。
良久,她向青年道?了声谢,正?准备提步离开,却又被青年叫住了。
青年俯身?从自己?的琴盒夹层里翻出一张宣传单,递给闻雪,说:“这是我之前看完《天鹅湖》之后拿的一张宣传单,您可以拿着看看。”说完就?非常热情地将宣传单往闻雪手里一塞。
闻雪低头扫了一眼。
这是很常见的表演广告单,背景自然是《天鹅湖》的演出画面?,广告单的最上面?一行,用小字列出了表演的编导与主?演的名字。安德烈·乌兰诺夫的名字后面?,写着配乐——柴可夫斯基先生。
与同一行的其他名字都不同,这个名字多了一个后缀,先生。
闻雪垂眸看着:“柴可夫斯基先生……”
……
……
闻雪回了酒店,简单洗漱后便躺下了。
大约是今晚的两杯伏特加喝得有点猛了,又是空腹,烈酒的后劲不可避免的涌了上来。
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在?广场上与那名青年交谈之后,她就?突然涌起了一股不适,很难受。
但她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宣传单上的那个人名——柴可夫斯基先生。
乍一听像是对《天鹅湖》作曲柴可夫斯基的尊称,但却令她不可抑止地回想起了一段过往。
“真是要疯了……”她喃喃道?,随即拧眉坐起来,起身?从包里拿出安眠药吞了两颗,然后重新躺回去。
大约是酒精的影响,今天的安眠药很快就?奏效了。
几乎没用多久,她的意?识就?陷入了模糊的黑暗。
她在?黑暗里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长到她以为就?要这么走到天亮,走到醒来为止时,眼前骤然亮起了一片白光。
随着白光一起到来的是模糊的音乐声与欢笑声。
她睁开眼。
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今晚路过的那座教堂前,眼前正?是一个风和丽日?的下午,清朗的天空下,成群的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在?教堂前的广场上。
眼前这片广场看起来与夜晚的景象有些不同,四周高耸入云的建筑少了很多,绿植也没有了很重的人工修剪痕迹,呈现出一种自然随意?的样貌。广场中间的喷泉上后现代风格的雕塑也变回了古典人物雕像。
……一切仿佛都蜕变回了她记忆里的模样。
闻雪心头一跳,隐隐预感到了什么,骤然抬眸环顾四周。
这片广场在?十几、二十年前是非常知名的音乐广场,很多没机会登上百老汇舞台的作曲者与舞者都喜欢到这里来。
百老汇大道?很长,剧院林立,但长长的一条大道?上,只有第?44街到第?53街才算是真正?的百老汇,它?是百老汇的中心,也被称之为内百老汇。
只有内百老汇上才会上演最热门、最经典、最受欢迎的剧目,与此相对的外百老汇里上演的则是一些没什么名气的、冷门的剧目,很多年轻舞者最初踏入百老汇,基本都只能在?外百老汇演出,能够进入内百老汇的机会微乎其微。
因?此,为了能够被更多的人看到、快速打?开自己?的名气,很多舞者和乐者都会来到这座位于内百老汇的音乐广场上进行户外表演。
十八年前,闻雪也来过。
彼时她刚从瓦岗诺娃毕业,跟着马林斯基进行她的人生中第?一场巡演。
当时她初出茅庐,却天赋亮眼,初次在?世界舞台亮相便担当重任,成为了《天鹅湖》的女主?角。
初到百老汇,闻雪路过这座广场的时候,广场上的舞者们正?好跳到《天鹅湖》的群舞部?分,受到气氛的感染,她也加入了舞蹈的队伍。
只是,跳着跳着,与她一起跳的舞者却越来越少,很多人都停下来看她,被这位突然出现的亚裔姑娘精湛的舞技所惊艳。他们非常自觉地将最中间的舞台让给她。
人人都说艺术是人类沟通的桥梁,那一天她与身?边的舞者、演奏者们甚至都没有半句话交流,一幕群舞结束之后,演奏乐器的乐者们自动跳到了《天鹅湖》的第?二乐章,而身?边的舞者们也自发地为她伴舞,默契地将她拱上了主?舞的位置。
欢乐的气氛中,闻雪从善如?流地跳完了一整段白天鹅的双人舞。
结束后在?四周响起的掌声与喝彩声中,闻雪看向坐在?喷泉边的那一群正?在?整理乐器的乐者们。
其中坐在?喷泉边沿的一个有着淡金色长发与蓝色眼瞳的年轻男人冲她微微一笑:“很完美的表演,美丽的奥杰塔小姐。”
奥杰塔是白天鹅的名字。
闻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有着非常出众的外貌,但令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他刚才精湛的演奏。
宛如?春天的雨、夏天的风、秋天的麦浪、冬天的雪花……美好得令她忍不住感叹。
他的小提琴刚才作为整段表演的主?旋律,撑起了一整场表演。他身?边的其他人虽然也在?表演,但更像是一种锦上添花的点缀,完全掩盖不住小提琴出类拔萃的演奏。
她很喜欢他的音乐。
她望向那一双湛蓝如?天空的眼睛,笑了。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柴可夫斯基先生吗?”
……
坠入爱河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
艺术天生与浪漫二字相生相伴,学艺术的人都是天生的浪漫主?义者。
十九岁的闻雪从没有经历过爱情,也从没有想象过自己?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爱情,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异国他乡遇到这么一个美好的人。
所以,当一旦遇上,一切便不自觉地脱离了轨道?。像是春天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三天里,他带她走过曼哈顿的大街小巷,一起看过日?落日?出,看过星辰与大海。
他们没有交换过姓名,却交换过自己?的热情与爱意?。
柴可夫斯基先生是个完美而温柔的恋人。
就?像下午三点的阳光,温暖舒适。
……
闻雪在?虫鸣鸟叫声中睁开眼。
在?床上缓了半天,视线终于聚焦。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坐起来。
“怎么会梦到这个……”她皱眉咕哝,她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过那个男人了。
故地重游,果然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
只不过这次的梦境很克制,在?美好的阶段便点到为止,她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不想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得去安德烈·乌兰诺夫的剧院尝试《珍珠》。
老实说,《珍珠》实在?是个超出她预料的选择。
一开始她只是想要找机会接触一下现代芭蕾,而安德烈无疑是其中最好的一个选择。结果阴错阳差,兜兜转转。
她感叹了一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三分钟的心理建设。
三分钟后,推门而出的便不再?是闻雪,而是完美小姐伊丽莎白。
安德烈的芭蕾舞团规模很大,几乎每个月都在?上演新剧目,每天的演出更是没有断过。
闻雪到的时候,舞者们正?在?练习室内进行排练。
好几间大教室里都在?进行着不同剧目的舞蹈练习,闻雪沿着走廊往里走,第?一间教室正?在?排练的是安德烈的代表作《仲夏夜之梦》,第?二间教室在?排练她叫不上名字的新作,第?三间教室——她在?第?三间教室门前停下脚步。
这间教室里有舞者正?在?练《天鹅湖》的双人舞。
有别于古典芭蕾的版本,现代芭蕾的演绎显然更为细腻自然,也更自由抽象。
这位出演白天鹅的舞者技法完全不及闻雪成熟完美,却演绎出了一种灵动和谐的美。
舞者的动作与音响里流淌的伴奏声相辅相成。
闻雪认出来,这音乐就?是昨天晚上那个青年演奏的版本。
音乐仿佛有着生命力,为舞蹈增色不少。
“怎么了?想进去指点一二吗?”安德烈的声音忽然从身?旁响起。
闻雪回神看他一眼,摇摇头。
安德烈:“是吗?可惜了。毕竟是马林斯基第?一白天鹅唉。”
虽然口中说着可惜,闻雪却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可惜来。
她挑了下眉,不客气地说道?:“我以为你一直很讨厌古典芭蕾。”她看得出来,这间教室里的舞者们不完全是现代芭蕾的风格,反而更像是将古典芭蕾与现代芭蕾融合在?了一起。从他们身?上她能看到很多独属于古典芭蕾技法与形式的影子?。
可她记得,安德烈一直是个略偏激的反古典者。
她知道?他不喜欢古典芭蕾。
“人都是会变的,伊丽莎白。”安德烈耸耸肩,坦然地说,“不可否认古典芭蕾体系的系统性与科学性是经过时间验证的,很多基础性的技法,由古典芭蕾来呈现会更美。”
闻雪愣了愣。
心说,这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这也不奇怪。否则,她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她曾经也那么排斥现代芭蕾。
她沉默了几秒,视线转回舞蹈教室里起舞的身?影上。
“安德烈,我很好奇。”
“什么?”
“是什么让你接受了古典芭蕾的呢?”
安德烈想了想,答:“是柴可夫斯基先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Q:亲爹是伊戈尔吗?
A: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