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又有几个外国人?来到了训练基地。
他们是?安德烈从美国特意叫来的御用服装团队。每一次他在美国的舞剧和全球的巡演表演服都是?由他们来负责,合作了十几年,留下过不少惊艳世界的作品。
这一次他们来,就是?为了给?闻遥的《珍珠》量身设计一套新的考斯腾。
这支团队合作默契,极有效率,这回从通知到到达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就带来了好几份设计稿。
到达之后沟通效率加倍,很快就决定下了具体的样式与各种细节。
从头到尾安德烈都没让闻遥插手,只是?一开始看了一眼设计稿。
那稿子画得很抽象,闻遥没太看懂,但能感?觉出设计很美,很特别,足以看出他们的用心,绝对?不是?敷衍。
闻遥等了三天时?间,终于被安德烈喊去试穿定型。
这一套考斯腾的布料很特别,像是?丝绢一般的柔滑轻盈,乍一看似乎是?没什么?特别的月白色,但是?在自然光的照耀下会浮现出流光溢彩般的动人?色彩,如同珍珠的流光,更如同粼粼波光。考斯腾上半身绣着精致的银色绣纹,据说这身衣服本来是?一套半成品,是?安德烈打算在明年的世纪舞台上给?女主角穿的一套主要舞衣之一,光是?这上面的刺绣就花了他们团队的人?将近两百个小?时?的时?间。
闻遥听得咋舌。
虽然她不懂时?尚设计,但也知道不管是?用料还?是?人?工,都可以说是?花了极大的心力。
“这就吓到了?”安德烈傲娇地哼道,“你?今天只是?来试穿,回头还?要拿回去继续制作,还?得镶嵌几百颗珍珠上去。”
既然是?《珍珠》,就得应景,没珍珠怎么?像话?
安德烈一向不考虑造价成本,只关注能不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就算要用珍珠肯定也只会选光泽极亮的极光珍珠。
闻遥是?有点被吓到了。
几百颗珍珠……
她简直不敢想那一套考斯腾得花多少钱。
第二个念头是?……这珍珠可别像之前那套考斯腾一样,它掉毛也就算了,这回要是?掉珍珠,她估计得心疼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悄咪咪跟身旁设计师小?声?说:“那到时?候请你?们一定要将珍珠钉牢一点啊!万一掉了我可赔不起?。”
身旁两个设计师笑作一团。
“这就多啦?我本来还?打算至少镶三千颗呢。”安德烈说着,不甘心地撇撇嘴。只可惜这个提议一开始就被伊万诺夫否了。说是?珍珠重量太重会影响闻遥的跳跃,让他务必控制整套考斯腾的重量。安德烈这才不情?不愿地削减了珍珠数量。
试穿完毕,接下来就只剩镶嵌和最后的调整了。
闻遥换了衣服出来,考斯腾已经被挂回模特人?台上去了,她站在人?台前上下打量。布料太轻薄了,她之前还?不觉得,这么?一看才发现这是?套露背装,后面是?用透明的布料制作的,只露出一点点肩胛骨,露得恰到好处。
从设计的角度来说,闻遥完全提不出修改任何意见,太完美了。
“看什么?呢?”安德烈去而复返,出现在门口瞅她。
闻遥实话实说:“我在想这套得多少钱。”
她非常冷静地在思考一件事——要是?弄坏了她到底能不能赔得起?。
安德烈哼道:“估计你?这个赛季所有花滑比赛的冠军奖金加起?来也不够。”
不算上珍珠,这套考斯腾上的用料就是?专供顶级时?装周的材料,再加上他的团队长时?间的手工刺绣,目前的价值就至少在八十万以上。
闻遥掰着指头算了下她这个赛季有可能拿到的奖金。
满打满算,如果能拿下世锦赛女单冠军,就是?64000美金,四?大洲赛女单冠军大概在21000美金左右,还?有就是?大奖赛,分站赛冠军15000美金,总决赛冠军25000美金,以及国家队的奖励政策。如果拿下单赛季的大满贯,再交完税,估计也就大几十万到一百万出头的样子。
……果然连一套考斯腾都买不起?。
难怪老有花滑运动员哭穷,奖金这么?少,还?这么?烧钱。
她自己还?算比较省钱了,别人?还?得找专门的编舞、编曲,还?得制作考斯腾以及各方面的教练费、训练费,零零总总加起?来比他们能拿到的奖金还?要高出许多倍。
闻遥这么?一算,简直被自己穷哭了。
那些?满打满算的奖金先不算,她上个赛季所有奖金加上所有积蓄也就够买这一套考斯腾的。买完她就得陷入赤贫,怕是?连接下来全世界到处参赛的机票都买不起?了。
闻遥捂住小?心脏。
她觉得她似乎弄明白这人?非要给?她编舞的真正目的了——很可能就是?为了骗她掏钱买考斯腾。
哇……这年头诈骗分子的技术水平和职业门槛都这么?高了吗?
闻遥发愁地瞅着安德烈:“……我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这件考斯腾买完我得破产。”
“……”安德烈不敢置信地瞪她,这话简直像是?在控诉他在抢钱。
开玩笑,他要是?真的想靠这个赚钱,他编一场芭蕾舞剧的收入就远不止如此了好吧?!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忽悠她一个小?姑娘吗?简直是?诽谤!!!
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憋出一句否认:“没让你?买!”
闻遥赶紧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然后主动握住安德烈的手,掏出无比真诚的表情?和语气?感?谢道:“那就好,谢谢您!您也太善良了!”
安德烈:“……”
这语气?,他总觉得她不是?在夸他搞慈善,而是?夸他是?个冤大头。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好歹名气?地位在那里摆着,不能显得自己太倒贴了,于是?又说:“不过也不是?白送你?的,你?就当是?借你?的吧。”
闻遥赶紧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租金总不可能比原价还?贵嘛。
“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钱付租金啊,要不这样吧,要不您等我这个赛季拿了世锦赛的冠军,这件衣服的价值就水涨船高了,到时?候您打着‘冠军战袍’这个名义拿出去拍卖,没准能卖不少钱,就当是?我给?自己挣的租金了吧。”
安德烈:“……”
他要掀桌了!
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说话比伊戈尔还?气?人?呢?他是?在意那点儿钱的人?吗?啊??
他瞪眼说道:“你?们中国人?是?不是?都这么?精明啊?你?这么?会做生意你?学什么?花样滑冰!干脆学金融去啊!”
闻遥闷笑着摆摆手:“我开玩笑的嘛。我是?认真想要谢谢您。”
老实说,相处了这么?几天,闻遥对?这位“芭蕾教父”算是?大大改观了。
与其?说他是?高傲,倒不如说是?傲娇。
口是?心非得紧。
但他也确实有傲的资本,他在芭蕾编舞上的才华,闻遥在刚开始跟他学动作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绝对?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编舞大师,段位比她高出好几截,仅仅只是?两三天的相处中他教会她的那些?皮毛,就令她受益匪浅,学到了很多之前从没想过的芭蕾技术,也感?受到了现代芭蕾与古典芭蕾之间不同之处的美妙。
“哼,不必了。”安德烈没好气?地摆摆手,“你?要谢就去谢伊戈尔。要不是?他执意要将这曲子白送给?你?,我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来给?你?编舞。”
闻遥不懂:“这之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伊戈尔大师要送就送,为什么?他就得打包一起?来?
“还?有……”闻遥疑惑地抓抓头发,“我也不认识他啊,他为什么?要送我曲子?”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老师,老师对?这位伊戈尔大师的心血来潮也表示毫无头绪。
安德烈瞥她一眼。
这个原因他还?真知道,并且还?算是?亲眼见证了这个原因的诞生——那场《天鹅湖》的表演着实令人?惊艳。不止是?伊戈尔,那天他也被震撼到了,产生了很多灵感?,甚至还?打算过说不定还?能根据她带给?他的灵感?重新编排一套新的现代版的《天鹅湖》。
不过这个原因他是?不可能老老实实说出来的。
“我哪知道?他那人?经常干这种事,正经接的活不做,就爱跑去给?人?打白工,还?说什么?他的音乐只给?最适合它的人?。至于你?,我猜应该就是?合他眼缘了吧。还?能因为什么??”
闻遥:“……就这样?”
安德烈坚定点头:“……对?,就这样。”
闻遥瞅着他,心想:骗小?傻子呢?
“……行吧。”
她对?这位从未谋面的音乐大师的好奇心愈发的强烈了。
特别是?在知道他将《珍珠》送给?她之后,她觉得,自己将来有机会的话,至少要当面谢谢他。
曲子……包括考斯腾,她也不能白拿。眼下她实在没什么?底气?和资本说回报他们,但至少态度要有,将来如果真的有可能的话,她一定也要回报以相应的诚意,以表感?谢。
……
安德烈在中国没有久留,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后,说走就走,甚至没跟闻遥打招呼,就非常潇洒地带着团队走人?了。
伊万和老师也走了。
这段时?间,老师留在这里继续给?了她不少指导。
而伊万打着交流的名义过来,也时?不时?跟国家队的选手们一起?切磋,几天的功夫下来,闻遥没看见他技术进步多少,倒是?交到了不少朋友。每天都在往社交平台上发布不少合照。
而令闻遥惊喜的是?,李启鹏告诉她,伊万诺夫老师与中国国家队签订了协议,将会作为特聘教练,不定期来国家队交流授课。当然,所有人?心知肚明,主要是?为了能名正言顺过来指导她。
如今闻遥是?他们第二队最有力的夺金热门,总教练早就表示过,一定会尽一切可能地将资源向她倾斜,保证她新赛季顺利训练。
于是?李启鹏就想着,那倒不如干脆以官方正式的名义邀请伊万诺夫过来。
反正就算他们不邀请,伊万诺夫该来也照样会来,有了这么?一层明面上的关系,说不定今后还?真就有机会让他指点指点其?他的队员。他们教练组的人?要是?能跟他多交流,肯定也能有所获益。
李启鹏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
觉得这简直是?个一箭三雕的好办法。
……
两套节目初步完成,闻遥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个新赛季,按照李启鹏给?她安排的赛程,她最早的一场A级赛事是?十月份的世界花滑大奖赛。
大奖赛由六站分站赛和一站总决赛组成,每年从10月中旬开赛至12月中旬结束,分别由美国、加拿大、中国、法国、俄罗斯和日本六个国家滑冰协会承办。除个别东道主选手外,各国组委会会根据世界排名和赛季排名筛选出优秀选手,每个选手能够自主选择两站进行比赛。六站分站赛后积分前6名的选手进入总决赛。(注)
国际滑联有一套计算世界排名的积分体系,差不多是?以三个赛季一项A级赛积分加两个大奖赛分站赛积分和总决赛积分,再加上两项其?他B级赛事积分来计算。差不多是?当前赛季和上个赛季按照100%积分计算,上上个赛季按照70%计算。而赛季排名则单纯只计算一个赛季的积分排名。
闻遥上个赛季初出茅庐,如果按照三个赛季的积分进行计算,她妥妥上不去世界排名,好在国际滑联每年也会根据每个选手的赛季表现给?出一部分额外的邀请名额。闻遥上赛季是?世青赛的女单冠军,自然也可以上受邀名单。
幸好是?这样,否则她就只能去B级赛刷分,八月就得开始四?处奔波。
眼下多争取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Hydroblading和4S也练得差不多了,闻遥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休息一下。
从国家队请出假,她先是?回了一趟闻家大宅。
自从上一次世青赛结束后回来了一趟,来去匆匆,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爷爷奶奶了。
从前跟着爸爸外派,她八年没回来过,当时?年纪小?不觉得,如今长大了,终于还?是?觉得有些?惭愧,没有时?间多陪陪爷爷奶奶。
幸好奶奶很通情?达理,爷爷如今也同意了她继续练花滑,两位老人?家完全没怪她,反而还?一直问她这段时?间有没有吃苦,回家了多补补。
弄得闻遥自己特别不好意思。
这一趟回去,特意多住了两天。
反倒是?爷爷奶奶怕耽误她训练,没多留她,找了个借口就打发她回了A市。
“昨天你?爸爸让我给?他找几本旧版的资料书,我找到了,他急着要用,正好你?回去带给?他。”
闻遥:“好嘞。”
这个理由她是?不怎么?信的,她爸在A市什么?资料找不到,还?得从老家特意带过去?不过她也没拆穿,正好她已经好久没见他了,怪想他的。印象中,今年以前她几乎没有那么?长时?间跟爸爸分开过。
她回了一趟南川的冰场,跟许优优和周放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后,第二天就再次回到了A市。
……
闻鸿前后一共被外派了十二年,基本上接下来已经不会再被外派,会常驻国内。
他如今现在部内担任亚欧司的司长,专门负责亚欧地区所有国家的事务。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算是?火箭一般的晋升速度了。
但与晋升速度相对?的就是?他这段时?间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平时?偶尔还?会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近况,最近一段时?间几乎连电话都没时?间打来了。
山不来就她,她就只好自己去就山。
闻遥下了飞机就直奔单位。
结果在门口就被拦下来了,保安不让进,幸好闻遥提前给?闻鸿发了信息,闻遥到的时?候,闻鸿正好找了同事过来带她进去。
同事是?个四?十来岁的阿姨,挺热情?,也很主动。她带着闻遥一路进去,一路上又问闻遥和闻鸿的关系,又扯家长里短,要不是?闻遥一向不喜欢将家里的事往外说,没准一不小?心连他们闻家户口本上几个人?都要被这阿姨套出来。
不过闻遥算是?听出来了,这阿姨主要是?对?闻鸿感?兴趣。
在听说她是?他的女儿后,表情?浮现出了一丝古怪与失望。
闻遥对?此见怪不怪。
当年在俄罗斯的时?候,大使馆里也会有这样的同事,非常关系他们家的家事,尤其?是?对?闻鸿本身的婚育情?况特别关心。
这阿姨说闻司长正在跟其?他几位领导一起?开会,所以就将她带到了会客室。
闻遥其?实没打算在会客室里待着,来之前她给?爸爸发过信息,他说过让她直接去办公室等,赶时?间就把东西放他办公室桌上就行。于是?等那个阿姨走了之后,她从会客室里溜出来,往她爸办公室走。
路过茶水间外面,刚好听到那个阿姨与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同事在议论。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道听途说吧?”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见他女儿本人?承认了!”
“没想到啊,闻鸿年纪轻轻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了,真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个黄金单身汉呢,哎,我本来还?张罗着要给?他介绍隔壁新闻司副司长的女儿呢。”
“哎不对?啊!他今年才多大啊?怎么?就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了?我看他女儿年纪不小?了,起?码也有个十七八岁的样子了啊!”
“不可能吧?我记得他也就三十七岁好像。难不成他十八岁就结婚生孩子啦?”
“十八岁结什么?婚?国家可不允许!”
“那他这个女儿到底哪来的咯?我看长得是?蛮像的。”
“哇,那不就是?未婚生子——知法犯法啊,真看不出来啊,闻鸿人?长得一表人?才,够大胆的啊!”
“这么?明目张胆,也不怕被人?举报啊?咱们这可是?外交部!这得是?天大的丑闻了吧!”
“啧啧啧,这种人?还?有资格当亚欧司司长啊?果然空降的都是?靠关系吧!”
三姑六婆凑到一起?,叽叽喳喳,闲话一茬接着一茬,犹如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闻遥听不下去了,冷着脸,抬手叩了叩茶水间的门。
“你?们这么?好奇,要不要来问问我本人??”
同一时?间,五六张脸同时?转了过来,露出一张张相似的惊愕而紧张的脸,整齐划一如一群狐獴。
闻遥朝她们皮肉不笑地说道:“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必要这么?背后编排别人?的家事。阿姨们是?不是?想问他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简单啊,其?实我就是?一被领养的小?孩,跟闻鸿根本不是?——”
“遥遥。”
闻遥的话倏地一断。
她回过头,看见闻鸿手臂夹着一叠文件,双手插兜站在拐角处。
她一怔,下意识地有点心虚,她爸从小?就不许她说这些?话,别说是?外人?了,就算是?跟他也不许提。
她瞄了一眼闻鸿的表情?,看着似乎没生气?,嘴角还?带着微笑,但他的下颚此时?是?绷紧的。
闻遥心底“咯噔”一声?。真生气?了。
闻鸿依然是?非常温和地朝她偏了下头:“有什么?事到办公室里说。来。”
闻遥对?着她爷爷都敢据理力争,唯独对?着她爸有时?候还?是?会心底发虚。其?实论她的敬重程度,其?实闻鸿还?在她爷爷之上的。
她垂头丧气?地跟着闻鸿进了办公室,老老实实,闻鸿让她坐就坐,让喝水就喝水。唯独气?氛安静到凝固的程度。
良久,闻鸿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
闻遥抿嘴。
“……我其?实就是?不愿意让他们那么?误会你?。还?说要去举报你?,那些?人?根本就是?——”
“我不在乎。他们要举报就举报去。上头真的问起?来,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闻鸿靠坐在办公桌上,两条长腿伸直交叠,他抱胸沉静地说道,“但是?,唯独有一条底线我不会让任何人?碰,那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女儿。”
闻遥垂着脑袋。
其?实她不是?。闻家上下都知道。
她亲妈闻雪其?实是?闻鸿的亲姐姐,当初她生下她之后就将她丢在了闻家,是?闻鸿主动要说收养她当女儿,对?外也一直说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小?时?候闻遥不知道,等后来知道了,她就一直觉得很惭愧。
因为有她这么?个拖油瓶,爸爸一直没有结婚,也不找对?象。他总说是?因为自己忙,但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拖累了他。
这想法她一直没说,都在心里藏着。
可她觉得,她爸或许也察觉了吧。
闻鸿抱臂看着她,开玩笑道:“你?都当了我十几年的女儿了,这个时?候还?想反悔么??可美得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你?早就被我赖上了,等我老了你?还?得给?我养老送终。知道不?”
闻遥垂着头,眼睛有点发酸。
其?实她只是?觉得……她爸爸明明这么?好,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被人?误会,被人?看低,被人?在背后议论。
“爸,我是?想给?你?当一辈子女儿。”她垂着脑袋低低地说,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皮鞋,一只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闻鸿故作嫌弃地说:“养在身边十几年,好不容易把你?教得独立自主,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你?又变回小?时?候那个小?哭包了?爸爸不是?从小?就教你?,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吗?”
闻遥被他逗得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吸吸鼻子,认真地说:“我、我这不是?怕你?带着个女儿,将来遭嫌弃了找不着老婆吗?”
闻鸿失笑。
“要是?因为我有个女儿就放弃我,这样的对?象不要也罢。”
“完了,那你?真找不着了。”
“找不着就打光棍,然后赖你?一辈子。”
父女俩聊天话题转得快,相视一笑,这一章就算是?翻篇了。
闻遥靠在沙发上,絮絮地跟爸爸聊起?近况。不免也要聊到新赛季准备的新节目。
“之前……我回了一趟俄罗斯,又去马林斯基看了她一眼。”闻遥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说,“那天那一场正好演的是?《天鹅湖》……马林斯基第一白天鹅啊,果然太美了。后来老师让我表演这个节目,我纠结了很久,我怕自己的白天鹅完全不像她那么?美丽,又怕……太像了。”
闻鸿没接话,只是?听,他侧靠在沙发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慰小?动物。
“然后我才发现,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被困在那个地方。我一直努力想像她看齐,一直努力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我以为或许那样我才能理解她当年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为了芭蕾能够抛弃一切。但老师说,我站在她的影子里,是?看不清她的。只有超越她,走到她的前面去,才能看清楚她是?什么?样子的。”
“嗯。”闻鸿微笑道,“那就超越她。”
闻遥在她爸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是?对?着心理医生做了一个多小?时?的心理治疗,将满腔杂事都一股脑地排出去之后,她只觉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
随后,闻遥跑去了A大。
她听南川说前段时?间他刚参加完物理竞赛,又拿了块国赛金牌回来。后来的国家集训队他就没继续参加,将精力全部投入在了短道上。
本来以为今天能围观他训练,没想到正好撞上他比赛。
八月,所有冬季项目新赛季开始之前,他们A市大学之间的短道速滑四?校联赛开始了。
比赛地点就在A大。
闻遥刚到就被满场馆的人?给?惊了一下,观众席几乎被来参赛的队员以及观赛的学生们坐满了。
她到的时?候,南川还?没上场,率先开始的是?女子项目。A大短道队和国家队以及其?他大多数院校一样,其?实主要还?是?女子项目更强一些?。只不过A大短道队到底是?底蕴不深,女子队相对?来说强一些?,在其?他三所专业体校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所有选手都卯足了全力在拼,冰面上的追逐显得激烈无比,一圈又一圈,选手们呼啸而过。
南川将她带到了前排坐下。
上次见过的罗耀洲他们也在,一见闻遥,赶紧打招呼。
闻遥扫视一圈,问:“你?之前不是?说着主要是?交流性?质吗?怎么?场上□□味这么?浓啊?”
南川答道:“据说今天国家队和A市队的教练也会来挑人?。”
这么?一说,闻遥就明白了。
说到底,短道和花滑不一样,花滑更多的是?一项与自己较量的项目。有些?跳跃能做就是?能做,不能做就是?不能,只要达到了一定的标准,就能入选国家队。短道就不同了,它考验运动员各方面素质的同时?,想要赢下比赛,还?要学会运动战术与配合,并不完全是?一个人?的战场。
没多久,女子项目就结束了。
A大女子队战绩不佳,基本上每个项目都落后一大截。
徐烈站在场边抱臂站着。
这个成绩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也没怎么?意外。他一个个跟下场的队员们拍拍肩膀鼓励道:“没事,回头继续练,肯定能迎头赶上的。”
“师兄的心态还?真是?好啊。”有人?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徐烈一顿,偏头看去。
是?体大的教练,段家成。
说来也是?不巧,他们两个人?其?实当年都是?华老带过的学生,只不过他们之间差着好几年,两人?根本没见过。要不是?段家成后来主动提起?,徐烈也根本不知道这事。
徐烈不太喜欢这人?,觉得这人?有点捧高踩低阿谀奉承的意思,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就别叫师兄了,毕竟也没那么?熟。就叫徐教练吧。”
段家成:“……”
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少,这一声?“教练”要是?真喊了,不知道的人?没准还?以为徐烈真是?他的教练呢。
段家成索性?也不装客套了,皱眉说:“好学生就老老实实读书去,A大好好的弄什么?短道队,弄了两年多了也没什么?成绩,你?们这种综合大学能练出什么?气?候?老徐啊,你?从前在H市好歹也算是?风风光光的知名短道教练了,手下出过多少好苗子被挑进国家队?你?在东北好好的,非要来这里搞得自己晚节不保,何必呢?”
徐烈瞅着他没说话。
段家成也不怕冷场,继续说:“听说你?还?把华老那个孙子也收进队里来了。啧,我看呐,你?不是?想弄短道队,就是?想弄一收破烂的模特队吧?”
徐烈皱了下眉。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了,着实有点让人?听不下去。
他正要开口,一旁忽然伸出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一旁栏杆上。
段家成被吓了一跳,那冰鞋上的跑刀刀刃仿佛泛着寒光从他眼前擦了过去,那一瞬间,吓得他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差点以为自己鼻子要被割了。然而低头一看,发现跑刀上带着刀套,根本没什么?危险。
南川将冰鞋搭在栏杆上,慢条斯理地低头整理鞋帮。
看也没看段家成一眼,而是?偏头对?徐烈说:“教练,我准备上场了。”
徐烈刚才也是?一愣,但他很快就回神了。他伸手拍拍南川的肩膀,说:“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南川头也不回地上了场。
徐烈目送南川,随后看了看神色复杂的段家成,摇摇头,走了。与这种人?多说无益。
……
段家成不止是?神色复杂,如今他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之前听进了国家队的小?师弟说见着了南川,他一开始还?不相信。
他们几个师兄弟其?实都知道,自从华老出事之后,南川就一蹶不振,再也没有碰过短道速滑了。他们之中也有不相信南川真的会放弃的,防备了两三年,生怕南川真的起?来了。
结果完全没听说南川出过什么?成绩,后来又听说他继承了华老的冰场,专心当个小?老板,自己完全放弃了体育竞技。
他们这些?人?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八年过去了,居然又遇上了。
还?是?在赛场上。
体大的另一名教练走过来,推了推眼镜,指着南川说:“这名选手我之前打听过,据说加入他们A大短道队还?没几个月,但是?好像水平不错,等一下比赛要不要让阿德盯着他?”
段思成沉默了一下,忽然冷笑了一声?。
就算这小?子天赋再强又怎么?样呢?已经丢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就算捡起?来,又能成什么?气?候?他也就只能靠着进A大这种三流短道队,才能再次获得上场的机会罢了,就他,恐怕连进体大的资格都达不到。
“一群书呆子过家家而已。”段家成冷冷道,“不必管他,只要把体院那个王明防死就好。”
他双手按在栏杆上,将目光扫过观众席。
今天国家短道队的教练也会过来,只要他能将两个学生顺利送进国家队——只要两个人?!他就能成为体大短道队的总教练了!
他在体大熬了那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再进一步,他今天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
男子1500米的初赛即将开始。
六个人?一起?上了赛道。
比赛组别根据抽签决定,A大、体大与体院分别都有两人?上场。
罗耀洲在场边絮絮叨叨:“艾玛,真替川哥捏一把汗啊。体大这两个都是?老手了,听说去年差一点就被要进国家队了,今年估计能成,里面那个体大叫刘德的,我看他这次比赛能稳拿第一。体院那个王明也厉害,之前参加过全锦赛,也是?有名次的。”
闻遥不太懂,问:“那你?觉得川哥把握大吗?”
“什么?把握?赢过他们?还?是?说进半决赛?”罗耀洲说,“半决赛可以努力一下,,赢过他们就别想了。反正大家都知道这次国家队教练来了也就是?重点关注其?他三所学校那些?选手,咱们A大就是?重在参与一下。”
“这样啊……”闻遥点点头。
不过她看南川之前的表情?,总觉得他肯定是?有几分把握才对?。
“咦?闻遥?你?怎么?在这里?”后头忽然有人?拍了一把闻遥的肩膀,她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闻遥:“钟教练?”
其?实,说是?熟悉,闻遥跟他倒也不算太熟,只是?见过许多次。闻遥只知道这人?姓钟,六十多岁了,是?国家短道队的教练。
每次见到他,不是?在食堂,就是?在李启鹏的办公室里。这两个人?算是?棋友,喜欢凑在一起?下象棋,经常午休下下棋喝喝茶,闻遥有事的时?候都是?午休过去,因此也就碰上了好几回。严格说起?来他其?实早就能退休了,只不过因为水平真的很高,所以被国家队返聘了回去。
闻遥一看见他就明白过来了。
看来国家队今天是?派他过来了。
闻遥落落大方地指指场上:“今天来给?男朋友加油的。”
钟教练乐呵呵地接口:“是?吗?指给?我看看,哪个是?你?男朋友?”
说话间,场上比赛已经开始了。
闻遥指了指从一开始就抢占先机,占据了有利位置的深蓝色身影:“就第一个那人?,蓝衣服的。”
钟教练跟着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赞道:“哦哟,这个爆发力不错嘛。”
只不过,这种领先滑行战术在长距离比赛中并不讨好,虽然说抢占领先位置能够有效地控制对?手的速度,但是?对?自身的体力和精力消耗也是?非常大的。
钟教练心中正想叹一声?可惜,年轻人?还?是?略冲动了点。
随即就看见下一秒,体大的红衣男生就准备趁机超越,在快要超越南川成功抢位的瞬间忽然变速,想要牵制住南川的滑行。
罗耀洲眼尖,骂道:“这么?多小?动作,真不要脸!”
然而这个时?候南川仿佛早有预料,在他抢位的前一瞬忽然提速,猛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高爆发带来的滑速仿佛能带起?道道残影。
一圈一圈呼啸而过。
南川拉开一段距离之后直接跟上了队伍最后的一名队员。那也是?一名A大的选手,这名队员似乎早就知道南川会追上来,直接让位让他超过。南川与后头的其?他选手,直接拉开了一圈的距离。南川向后打了个手势,这名队友立刻心领神会,尾随滑行跟上了他。
短道速滑场上规则,任何选手一旦被扣圈,就必须移到外道,并且不得干扰超越选手的滑跑,干扰违规将导致黄牌或红牌的判罚。
钟教练眼前微微一亮,忍不住点头说:“很成功的扣圈战术,这一局初赛A大已经赢了。”
他笑着看了闻遥一眼:“你?男朋友有点意思啊。”
闻遥托腮笑了笑。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孩子被老师夸奖了的家长,简直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骄傲得不行。
她想了想,戳了戳旁边的罗耀洲,笑说:“你?现在觉得川哥有多少把握?”
罗耀洲早就看傻了。
平日里练习真的没看出来南川居然留了这么?一手。
刚才开场那一顿操作,直接爆发领先,到后来的找时?机拉开距离扣圈,动作熟练得就像是?早就做过无数遍,身经百战的国际名将了。
罗耀洲随即看了一眼不远处忽然交头接耳的其?他三所学校的队员和教练们,心情?有点复杂,虽然他一直挺佩服南川的,但是?他总觉得今天还?是?凶多吉少:“但是?……你?看看那边,接下来川哥恐怕会被他们盯死了,半决赛估计会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开始人一直很不舒服=0=这一章是在吃完药迷迷糊糊的状态下码完的,如果有小错误快又提醒我我回头改。
…………我先去睡了,明天尽量也会码万更的,依然9点前吧。么么哒。
ps:多谢大家给力投的几百瓶营养液和地雷~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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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世界排名计算规则和大奖赛邀请规则等均有修改,勿对照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