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渔夫落荒而逃的声音,陆宥之眸底幽深,脸上尽是看透的淡然,道:“你真的以为他会什么都不说吗?”
伞下少爷也在看着他的背影,船底在水面上划过的痕迹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就好像从未有过一般。有时候人也是无此无情。
“当然不会,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以钱财封口便会贪得无厌,以性命威胁就是亡命徒。”少年淡淡地说着,一双眸子亦是看透了时间的冷暖。
陆宥之愣了一下,对眼前的人忽然就有了不同地理解。在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相信了他是自己的另一部分。
他们从未有像今日一般契合,连内心深处的想法都如出一辙。
“所以你今日过来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偏过头看着陆宥之迷茫的眸子。
他缓缓偏过头对上他的眸子,轻轻道:“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吧?”
伞下少年没有言语,只是猛地收起伞往前一步抱紧了陆宥之——接下来,两人的身子便倾斜着向河水冲去……
扑通……
巨大的水花在河面上留下了久久不能散去的水沫,水面逐渐回归平静,就像是从未有过一般。
忽然的入水让陆宥之忍不住地挣扎——冰凉的水灌进鼻腔里,只剩下窒息的感觉。他睁不开眼,整个人好像要被湖水穿透,从未有一刻与死亡相距的如此之近。
忽然之间,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轻引导:“来,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眼前的世界……”
陆宥之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不愿意去面对水下的景观,但是他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逐渐习惯了在水下,就好像这里本是自己的归宿一般。
他逐渐平静下来,缓缓地睁开眸子——那一刻并不觉得痛苦,甚至如在地面上一般自在,他甚至可以在水里行走,十分有趣。
陆宥之面露惊喜的看着眼前这个近乎透明的少年,笑道:“竟然没有丝毫不适,有趣至极!”
伞下少年却是没有言语,表情依旧冷淡,他只是闭上了眸子,而后身子逐渐发出了光亮。
“你这是……?”陆宥之不解,错愕又惊喜的看着眼前这没有阳光也波光粼粼的水底。
话还未说完,那少年幻化成的荧光便就将他环绕起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出现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是一个阴雨天,画面里的自己与现在的年纪一般大,只是要狼狈许多。
一道惊雷从夜幕中划过,少年喘着粗气大步地往前面跑着,脸上滑下来的混着血水的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让他在这坑坑洼洼的城郊步履维艰。
少年一脚踩进了积满了浑浊的水的水坑中,溅出来的水渍在他的衣角上留下了污渍。
他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呼吸粗重地继续往前面跑,手中握着的伞已经满目疮痍。
“那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跑不远的!继续追!”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声粗狂的声音,而后便是密集的脚步声,踩踏积水的声音。
少年顿时紧张起来,一不留神便踩进了深水坑,脚下失去了重心,狠狠地跌落在地上。
奇怪地是,他竟然第一反应是去保护手中的伞,他将它紧紧抱在怀里,一侧的脸颊狠狠地砸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撞得他脸颊生疼。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如何受过这样的苦?从地面上费力爬起时,陆宥之只觉得十分的委屈,眼眶一瞬间便通红,但是他还是咬牙坚持——他是威风凛凛的镇国公的孙子,是绝对不能因为这样的困难就掉下眼泪。
陆宥之回头瞪了一眼那些凶神恶煞的贼人,他们穷追不舍就是不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陆宥之只是暗自在心里发誓——若是今日能够逃脱此劫,他便要将这些人幕后的指使者千刀万剐!
想着,他便拖着疼痛难耐的腿继续往前面走着,直到来到这座桥。
记忆中的石桥还是完好无损的,建造精美可称为巧夺天工。不过在这荒凉地带瞧着倒是有几分怪异。突兀地就像是别有图谋。
“他就在那!”
走到桥中央之时,后面那些蒙面的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即使只漏出了一双眸子,陆宥之也看到了他们如同饿狼一般的眼神。
只要带回自己的项上人头,亦或是尸首回去,怕是一个个都能飞黄腾达。
陆宥之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在雨幕中看起来十分的凄凉又悲壮。
“没成想,本少爷一个不学无术在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竟然有一日这般值钱……”他笑着笑着,眼角便划过一行清泪。
那些追赶的人瞧见他这般无动无衷,笑得越发放肆,只当是已经生擒活捉了他完成了任务。
陆宥之靠在桥边的栏杆处,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眼中虽然有泪却毫不畏惧。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纸伞,而后朝着冰冷的湖水纵身一跃。
“大哥,这可怎么办?”随着落水后的巨响,一个小喽啰懊恼的问道。
“就在此处等着,这尸身总有浮起来的时候!”紧接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响起。光是听着恶狠狠的声音就已经能想象到这人是多么的面目狰狞。
在这之后,陆宥之就没再听到他们的声音。他只知道雨天的湖水是多么的冰冷,就像是周身有一排尖细的小针不断刺穿着自己的肌肤。
也有水流钻进他的衣裳,跑进他的口鼻,他无法呼吸,只剩下窒息。身子不断下沉,意识也逐渐模糊,在这之后,只记得眼前忽然闪过了十分强烈的白光,似乎也有悲惨的叫声,但这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啊!”陆宥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钻出了水面。他一掌擦去了自己脸颊上的水渍,迷茫的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目光所至瞧见断桥之时他才觉得有些安心。
“方才那是什么记忆?未来还是过去?”想起自己那狼狈的模样,陆宥之还觉得心有余悸,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