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究竟该如何是好。该选哪条路……”
负隅顽抗，被彻底击溃。
还是屈服附属，荣光不再？
施敏再度喊道:“无论陛下做何选择，臣都愿意誓死追随陛下！”
一众大臣也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齐齐大喊出声:“臣等愿意誓死追随陛下！”
北燕皇帝黯淡着双眸，缓慢地踱步至了殿门口。
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今夜无月无星，唯有一片黑暗。
正如此时北燕的处境。
许久他才回过神，淡淡道:“寡人知道了……众卿，且先退下吧。”
“喏。”
众人告退。
施敏是最后一个站起身的，却在要跨出殿门时停住，转身，凝重地望着北燕皇帝，道：“皇上，切记保重龙体。”
北燕皇帝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爱卿，先回吧。”
施敏露出痛心的表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摆着沉重的步伐出了皇宫。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北燕皇帝回到寝宫，挥手摒退一众宫人。
他径直走到书案前面，拿起诏书，写下一份归降檄文: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仲景三十年十月初一，寡人赫连重华愿归降魏国。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又另起一份，写下一份罪己诏，以示自己的无能与愧疚:
“重华无能，虽心怀满志，却并未做出太多丰功伟绩。
还使得燕国数百年基业亡于我手。
寡人实在愧对赫连氏先祖，也愧对燕国的黎民百姓，愧对边疆的一众将士，愧对追随我多年的满朝臣子，更愧对将我生养长大的母亲，愧对陪伴在侧的发妻、嫔妾。
寡人没能护你们一世安宁，是我之失职。
此归降书，只愿能还来你们片刻的平安。
可寡人也再无颜苟活于世，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望勿念。”
一张白色宣纸，不知不觉中北燕皇帝已将它完全填满。
月光一点点顺着窗棂爬在纸上，有泪滴了下来。
“寡人、寡人无能啊！”
北燕皇帝痛苦地摇摇头，看向他挂在墙上的宝剑，那是先祖传下来的镇国之宝。
他轻抚这剑身的每一段，心中皆是迷惘。
他喃喃低语。
“讽刺啊、讽刺啊！”
镇国之宝，却最终夺取了一国之君的性命。
第二日卯时，宫人推开门，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北燕皇帝，他已经全无气息。
宫人颤抖着手去触摸，北燕皇帝的身躯已然冰凉。
太监尖着嗓子，咆哮着半滚出皇上的宫殿。
“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其余宫人要么吓傻了，还愣在原地，要么都跑去找最后的主心骨——北燕太后前来主持局面。
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迈进了皇帝寝宫。
在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毫无生息的北燕皇帝后，她一口热血涌上喉间，直直喷在地上，接着便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宫人们疾呼的疾呼，扶太后的扶太后，唤太医的唤太医，宫殿中又再度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皇后带着一众皇子、公主、妃嫔这才匆匆赶进殿中。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昨日还坐在自己对面，和自己还有说有笑的活生生的人，这会儿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嘴唇、脸色都是白的。
他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也再不会对自己笑了。
皇后心口处涌上密密麻麻的痛意，她还抱有一丝迷惑的幻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呢？
而其他一众妃嫔和皇子公主已经失声痛哭了起来。
还有晕倒的太后，四处散落的宫人。
看着眼前的乱象，皇后也只能强忍着悲痛和慌乱，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接受相伴多年的夫君已然逝去的事实。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掉眼前的所有情况。
她首先安排宫人，立刻将太后抬回了寿安宫，又着人再请了太医去寿安宫。
接着让宫人们扶着各自的主子们回到自己的殿中等候发落。
她调整呼吸，转身问道:“陛下可有留下什么文书？”
北燕皇帝贴身伺候的宫人将他生前留下的遗诏递给了皇后。
皇后问道:“这是在哪发现的？”
宫人红着眼圈，哑着声音道:“回娘娘，就在陛下每日批改奏折的书案上。”
皇后一张张地翻看，眼神也越来越黯淡。
在全部看完了之后，她的心越发地往下沉。
最终，所有的悲伤只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
“重华……你真傻啊！从来都没有人想要你去死啊！只有你在，北燕才在啊！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傻！”
皇后再也顶不住，趴在北燕皇帝冰凉的遗体上嚎啕大哭，讲到动情处，声音也在抖动。
宫人们都低垂着头守在一旁。
等到皇后堪堪缓过心神，平静了呼吸后，她第一时间着人去请丞相和六部尚书，另一边吩咐宫人给北燕梳洗、换上丧服、布置灵堂。
待到众人都已经穿好了孝衣，各自待在殿中等候皇后下一步的发落时，丞相大人和六部尚书才匆匆赶进了福宁殿，脸上、身上甚至还带有赶路的泥渍，可见这一路的匆忙和交集。
皇后先是向各位大臣问好过后，将手中的遗诏递给了丞相，随后几人开始互相传阅。
众人看完后，面面相觑，心里皆是沉甸甸的，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死一般的沉默。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
施敏率先跪下，先对着北燕皇帝的遗体行了一个大礼，又对皇后宽慰道:“皇后娘娘，请节哀。保重凤体。”
皇后露出一个无力的笑。
“多谢施大人，这一路奔波辛苦，您也要保重，先起吧。”
丞相深深地叹了口气，先是主动走上前扶起施敏，然后这才对着皇后拱手。
“娘娘，现在的局势想必您也是略知一二的，魏国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会抵达边境，届时就会向我燕国开兵，燕国如今毫无抵挡之力，陛下不忍看着边关将士枉送性命，直接归降又恐失了祖宗颜面，两相抉择之下以一身之死挽救燕地百姓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