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在正阳殿待了许久。
宇文忌难得一本正经、掏心窝子地说了许多话,她都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听进了耳朵里。
老头儿一生经历那么多的起伏震荡,可到老了,终究是有些怕了。
不是怕自己年岁将至,而是怕自己百年归天之后,这后辈晚生,该如何面对。
宋轻道:“人各有命。”
老头儿听着,也点了点头:“是啊,人各有命。”
他能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事。
人这一辈子,能够管好自己,已经是一件极其了不起的事了。
说罢,摆了摆手:“你去吧,我累了。”
宋轻颔首,退出殿外。
从正阳殿出来,她想了想,决定回一趟家里,看一眼自家娘亲。
才一出帝师学院,她就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走了几步,那股感觉形影不离,她骤然回头,手中巫灵镯瞬间砸了出去。
“唔!”
一声低低的闷哼,对方似乎没料到宋轻会这么快发现她,而且出手如此之快。
她一转头,迅速逃走。
宋轻瞧着那背影万分熟悉,眯了眯眼,瞬间认了出来:“银姬?”
之前自己设计自投罗网,都没把她抓到,如今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断然没有让她再跑一次的道理!
宋轻当即足尖一点,速度提升上来,飞快地追了上去。
“要死了,她怎么会这么快?”
银姬一边捂着胸口,一边逃跑,心里“咯噔”一下沉入了底,额上密密麻麻地冒出冷汗。
那一击来得迅猛,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如今强撑着逃跑,已是艰难。
要不是她来时已经将路线摸熟了,占着点便利,只怕这会儿已经成了宋轻的猎物了。
咬着牙,她一个翻身,避开一个建筑,然后撞进一扇窗户里,消失不见。
那窗户有个转折死角,从宋轻的角度,好像她是进了另一个窗户。
宋轻直接一脚踹开窗户,冲了进去,瞬间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巨大杀气。
她顿时聚拢眉梢。
这是闯进人家老巢了?
可这想法才刚刚冒出来,她就看到了坐在屋内的两人。
一个独眼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凤家二爷凤少墉。
坐在对面的那个,也是个老熟人,那个胆子大得竟敢假冒宗政家族人过来到四大家族面前招摇撞骗的宗政翎。
“哦,是你们。”
宋轻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一圈,似在打量。
她就大喇喇地站在那里,四下里护卫拿起兵刃围在她身边,她就仿佛没瞧见似的。
面具下,凤玄墨的表情在看到宋轻的那瞬间,有一刻的凝滞。
这丫头怎么会在这儿?
她本就对宗政翎印象不太好,如此一来,岂非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连忙地摆手,让一众护卫退下:“都退开!”
凤少墉忙道:“尊上,这宋轻可是老三那边的人,若是她将今日撞见的事告诉老三怎么办?”
宗政翎沉了沉眼,身上的气息都冷寒了几分。
他分明听懂了凤少墉的弦外之音,却依旧问了一句:“那你想如何?”
凤少墉抬起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而且您想要的冰玉髓也在她手里,杀了她,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宗政翎眯着眼,看着凤少墉的表情,隐约之间明白了什么。
他这个二哥旁的不说,这些小聪明倒是真不少。
若他猜得不错,宋轻必然是他派人引过来的吧?
引过来正好撞见他们密谋联合,让他杀宋轻灭口。
只要他杀了宋轻,那么他跟老三就再不可能有联手的机会,他就只能选择跟他凤少墉合作!
怪不得条件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还有这么一手在等着他呢。
宗政翎冷冷地勾了勾唇角,道:“杀了她?可以啊。”
凤少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宗政翎懒洋洋地开口:“不如请凤二爷亲自动手,取她宋轻首级,也算是为我们的合作略表诚意。毕竟本君也曾心悦于她,可实在下不去这个手啊。”
阿前张了张嘴,有些错愕地看向自家爷。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爷竟让凤少墉去杀宋姑娘?
凤少墉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他想把宋轻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宗政翎,结果宗政翎却反手把她又推了回来!
他要是有本事拿下宋轻,早就把宋轻杀死千百回了!
而且若是由他动手,那他就算是正式跟老三撕破脸了,以老三那疯狗似的脾气,还不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到时候他宗政翎在中间渔翁得利,知道自己不得不依靠于他,再趁机提出更是苛刻的条件……
一想到这些,凤少墉的脸色都铁青起来。
转瞬,他笑了起来,忙挥手,叫手下人放下兵器:“宋轻虽然跟三弟还未成婚,可已经得到了老爷子的认可,进入凤家不过是迟早的事,算起来也是我弟妹了,我怎么可能对自家弟妹动手呢?”
宗政翎也跟着笑了起来:“本君与宋姑娘无冤无仇,自然更不会对她动手了。”
“可不是。”凤少墉强扯出一抹笑意,脸都僵了,“宋姑娘若是没事的话,请吧,不会还想让我派人,亲自送你回去吧?”
骤然而起的杀意,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之中。
阿前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自家爷这一招有多高明。
以退为进,凤少墉根本就招架不住!
宋轻歪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微妙。
不过旁的不说,她盯着宗政翎道:“亏得凤玄墨还为你说好话,原不过是一丘之貉。”
凤玄墨一愣,着急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这种场合,却着实没办法解释。
就在刚刚,他还要凤少墉取她性命呢。
他没法儿,只能看宋轻一个掠身,径直离开。
凤少墉看着宋轻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他的视线,想着他苦心孤诣地布的局,一时气得不行。
而凤玄墨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阿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爷:“爷,要不您还是,别说了。”
这下,恐怕是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