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灵之桥。”
少许,罗暮衣抬首。
风颂本也关注她,立刻随她声音抬头。
只见天空上出现一座桥。一个巨大的骨头落在桥头,双眼所向,是一座浮在天上的缥缈苍青色的桥,桥上的幽灵低吟浅和,竟是灰白的魂体漂浮翻滚,如长龙般蜿蜒。
人灵之桥,正是妖灾之地的另一道鬼魅之景,由鬼魂筑成,但不害人。后来,人修学会使用符咒,让此桥梯引路。
风颂已记录完此地石碑,扫了眼罗暮衣,见她也收好妖骨,便召出一枚刻着星纹的灵符,灵符入桥,桥上魂灵如散开的星星般洒向四野。
结界大开。
不久后,修士们进入了这妖灾之地。
……
灰蒙蒙的天幕上,咆哮的狂风歇去。
罗暮衣坐在大车上,正对着手下的人部署。她派自己的亲信封锁了这里,不让其他人进来。
——对于石碑之事,她着实不放心,便打算回去查上一番。
罗暮衣正要走,却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你……要先走么?”
罗暮衣抬眸。
只见幕帘被掀开。
风颂走了进来。
他长发如瀑,本清冷无加,但此时,月光罩在他的肩头,泻下淡淡的光,他目光竟有几分柔和。
“……何事?”罗暮衣问。
“妖祸之地煞气重。你方才,又闯了数道妖关。”风颂抿唇,“我和你同归,路上用‘尽清华’除你煞气。”
罗暮衣垂眸:“……不必了。我买了净化灵石。一样的效用。”
风颂见状,袖中的手腕轻转了下。但不知怎地,他似乎短短时间,就对罗暮衣的冷淡有些习惯,只仰头:“我有事与你谈,在路上和你说。与你同归。”
“……”罗暮衣怎么也没想到风颂主动要求,便也点头。
风颂踏上大车。幽香飘过。罗暮衣的大车由六匹睚眦所拉,一向是煞气重的,风颂也未改颜色。
而大车离去,激起濛濛雪尘。
罗暮衣便听着风颂和她说话。他声音清冷,仪态端庄,谈的大都是稽妖台在魔域需要协调的一些事。这是公事。罗暮衣便也公事公办地答了。
半晌,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先前,我……”
风颂垂眸,声音绷着,却开口道,“我已查夺魂坡之事。幽圹之毒蝎使当日至,路上杀人无数,实不好相与。”
罗暮衣抬眸:“……”
风颂闭了闭眼,“所以……是我没体会到你的难处。”
“你也是迫不得已。”
“对不住。”
罗暮衣再次眨了眨眼。这是……风颂么?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细想起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怎么也想不出来。
风颂又垂眸,竟又道:“再早些,对你说‘自重’……”
他目光几不可察地躲闪:“也是我当日身体中毒。中毒时,我一向……不喜见人。你当知道。”
“不知你对那日的话如此在意。”
“是我的错。”
罗暮衣却彻底傻了。她回溯过去,风颂什么时候和她这般说过话?
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她突然有点茫然,也有点生气。但说不清为何如此。
但她抬眸,却撞上风颂的眼。他气质是清冷的,但如今看她,目光柔和了几分。
他本是在偷偷瞅她,被她看到,又微微抿唇,竟似有几分紧张。
他却又试探性地朝她伸手。
“做什么?”罗暮衣问。
风颂低声道:“……尽清华。”
“旁的灵石,到底不及仙术。”
罗暮衣抬眸。
的确如此,灵石有杂质,不会全然清扫魔修的杂念。但尽清华纯粹,是其他魔修求之不得的功法。
风颂也不管她回答与否,手扣住了罗暮衣的手。
他的手温凉,触起来很舒服。
随即,一股灵力浸入了罗暮衣的灵脉。
那是一股清冽的灵力,但又有温润之感,如潺潺溪流,润物无声。
罗暮衣瞅风颂,却见风颂也在瞅她。
四目以对,他又微微别开了头,挪开了目光。
罗暮衣抿唇。
风颂……他的清冷,他的干净,他的俊绝,都十分入她的心。
但是,如今有妖毒在,她无论如何,也得和他分开。
当年的报复,也得继续。
风颂长发如瀑,轻轻扫她的手腕,少时,他松开时,罗暮衣浑身舒适许多。
罗暮衣:“多谢。”
“……你在说什么?”风颂冷冷道。但脸色却不是非常的冷淡。
罗暮衣抿唇。
她突然忆起过去,万剑山上,风颂作为师兄,便是如此神色。让她以为他们很亲近。
但是,该分开的时候,他十分决绝。
罗暮衣收回手,也不再说话。
二人之间氛围好上许多。
窗外,雪落下,望北台被洒上了一层雪。大车碾道,少时,他们已经到了罗暮衣的宫殿。
乌黑的堡垒,映在晦暗的暮色下。四周灯火点点。
风颂握剑,湛湛目光看她。
罗暮衣垂眸,过去,她的确都是会邀请风颂去她的寝宫的。
但今日……
“那就在这里告辞罢。”罗暮衣道,“我今日受了煞气,想独自休息一番。”
“……”风颂脸色白了分,“‘告辞’?”
罗暮衣点了点头。
风颂握剑的手收紧,少许,他低声道:“罢了,你去。”
顿了顿,他又道,“我的二弟子风迢明日来我宫中,可来见上一见?”
“……”罗暮衣皱眉。风迢,修刀的。过去她常去帮着指点。
罗暮衣淡淡道:“我若有空,便来。”
风颂垂头,抿唇,却对她点了点头。
罗暮衣走了。
却没看到身后剑修握剑,指节分明。
……
罗暮衣回到魔宫后,挂了几个影子在自己宫中,不想让旁人发现自己真正的行踪。
随后,她溜去藏书阁。
那里有着南魔宗浩如烟海的藏书,她封上结界,把符咒和她带来的白骨相连。
罗暮衣滴出自己的血,却发现她的血融入白骨,似激起乐声,如在“应和”,但又不那么和谐。
幽冥之渊,正如“应和”的深渊。血脉相连,毒性相和,便可应和。
这等应和,便是血与毒不是十分契合,却也有契合的成分。
而按照她的情报,夺魂破的地劫妖,便是“昏惑”。她的毒,是和“昏惑”一系的怪物有关,但不是“昏惑”本尊引起的么?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毒?
又为何,她对她石碑上写过的字完全无记忆?
她皱眉。
……这次前行夺魂坡,她只觉身陷诡异。
有什么不对。
风颂的态度奇怪,都是小事。
她的毒,没有查出原因。除此外,她竟还去过妖祸之地却失忆了?可是什么人做的?什么在害她?
罗暮衣想到此处,背脊爬上一层凉意。
她只觉,她似乎陷入了一个她看不明晰的蜘蛛网。
有什么她不明白的事物,正在攻击她,要把她拖拽着拉入深渊。
而罗暮衣按照之前的法子,抱着最后的希望,尝试把毒挪到妖骨上,但却是徒劳。
无用。
她又陷入绝望。这条线索断了。
她还能如何?
远方,她倏然听到了烟火之声,盛大,如暴烈的星火炸开,这大概正是她领地的人正在点火扫灾,这是望北台的习俗。
罗暮衣却全无心情欣赏。
她全身冷汗淋漓,痛彻心脉,头似有剑在搅动,竟是又陷入了毒发。
妖毒,到最后,可以让人失去神智。
饶是罗暮衣用强大的功力压制,再服下提前备好的可以压制痛苦的药,她也没有无虞地度过这一关。
她压制了心魔,但也失去了戾气。
罗暮衣伏在地上,气喘吁吁,也是靠着风颂留下的“尽清华”灵力,才好受了些。
她闭眼。
但如今线索断了,她又能如何?或许,她该去趟东领地。东领地那尹东亭的余夫人,也中了毒,被处决了。或许那里有线索。
少许,罗暮衣压了毒,打算从藏书阁回寝宫,却忽听阁外密林一阵窸窣声。
藏书阁外,正种着一片灵树,布成结界,形成保护。
随着她踏出结界,一阵幽香袭来,如月下桂树,飘渺梦幻。
罗暮衣蹙眉,手上鬼气,如同电掣。
下一刻,一位貌美男修,从林中跌出,其裹着雪色宫装,满脸惶恐,见到罗暮衣,又羞怯地低下头。
“你是何人?”罗暮衣问。
对方忐忑道:“魔主,我正是新进的宫人,守此奉魔林。”
对方垂眸,目光内敛,神态和风颂竟有几分相似,但又形容艳丽。
罗暮衣早见多了这种场景,心里冷哼一声:“今天是何人安排你来?”
“玉无瑕大人。”
罗暮衣:“这么大的林子,就派你一个新人来守?你是哪家的人?”
对方说了一个门派。是魔宗下的分坛。
罗暮衣:“好。”
她扫了眼男子,召出一个灵果:“霜饕坛在望北台一直尽心尽力。此为北界松麝果,你服后,可保你进妖灾后除乱心之念,也可增长功力。赏你了。”
男修欢天喜地地谢过罗暮衣。
然而,对方接过灵果,却倏然目光凝住。
几乎同一时刻,男修手中一针射向罗暮衣。罗暮衣一脚踹去他的肩胛。
清脆的碎裂声中,男修的肩膀碎去,罗暮衣居高临下,在男修的惨嚎声中,她的刀已经插入了他握针的手,不过瞬息之间,搅动百次。
男修的手化为血泥一样的东西。
“好丑啊。”罗暮衣嘻嘻道,“尹东亭派你来勾引我后,你答允后,可知道你这么好看的手,会变这么丑么??”
对方惨嚎,方才模仿风颂的清冷,尽数消失,不过跳梁小丑。
“不,你,你……”对方瞪眼。
罗暮衣道:“想问我怎么发现的?一向我觉得可疑的人,我都试探一番。这灵果上,我抹了你们东领地暗阁之人才嗅得出的蠪血毒啊。你若不是东领地的人,怎会迟疑?”
她的刀却快速碾入对方的肩膀,切下对方的一条手臂:“说,你的同伙在哪里?你的目的是什么?尹东亭不会只派一人来。你们最好说出目的哦。”
幌子。罗暮衣看出来了。眼前的人不过幌子。
拙劣的演技。其他人有大动作。但他们低估了她的狠辣。
已在瞬息之间,罗暮衣的刀搅动,她知道怎么让人生不如死,但又保留生息。
手脚筋俱断的细作,发出震天惨嚎。
不过一息,他便在罗暮衣脚下留下一句结结巴巴的话,罗暮衣脸色巨变。
与此同时,震天声响中,结界里出现一道蠪蛭图腾,其状如狐,声如鬼婴,形为鬼灵,以利齿咬向罗暮衣。
另一方,数道锁链突然落下,有的匝地,有的则锁向她。
宫人说的正是:“取血……我们是来取你的血的!求您,放我,放过我,让我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两章小颂剧情较少(几乎没有),走完下一个剧情就很快到文案剧情。(20章一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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