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和仙域当年的和谈,正和罗暮衣与风颂联姻一般,一波三折:
十年前,魔域和仙域陷入纷争之中。
仙盟四大门,曾派了许多人来刺杀罗暮衣——她是魔域的新起之秀,也是幽圹最令人望而生畏的鹰犬。
然而,大多数人都失败了。风颂便是其中之一,哪怕他最接近成功。
他成为阶下囚;之所以二人又联姻,是仙魔二界又逢灾厄。
有叛徒毁了仙域护天大界,幽冥魇乱攻入人间,侵扰仙魔边界上的雾山。
魇乱妖灾,则是此界修士最头痛的灾难。仙域主和派夺权,听闻风颂被罗暮衣强扣的消息,转头和魔域和谈时,不止愿意让渡部分利益议和,也提出让风颂这位仙君和罗暮衣这位魔主联姻。
风颂的父亲,一位见风使舵、能谋善断的掌门,没犹豫多久,便同意了。
而罗暮衣至今记得,当年她把风颂送到边境,他面覆冰霜,一路沉默。
风父让风颂答应联姻,风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罗暮衣本以为他会以死相抗。
没想到,风颂说: “……为仙门,万死不辞。”
他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罗暮衣不知道。
冷沁沁的幽香钻入罗暮衣的鼻尖,她靠坐在神行舆铺着缎毯的车壁前,风颂身披一件雪白的斗篷,默默闭眼,也不看她。他们正前往雾山赴宴。
不多时,雾山到了。
雾山,位于仙域和魔域的交界处。
仙魔联盟后,二域在此设宴,以彰和睦,商讨二邦要事。
罗暮衣下了神行舆,仰望天空。只见苍穹之下,雾气弥漫,正如一道白练,一座金光四溢巨大光桥,横在其上。那正是魔域和仙域共筑的“骞生桥”。
雾山之下,多起妖灾,和北魑魅海一般危险,这骞生桥,便是修士将建筑修得远离地底的一个实验。
罗暮衣看了半晌,回头。
风颂也抬首望着这桥,目中冷光澹澹。
“牵上。”罗暮衣转头,又对风颂伸手。
风颂抬起眼皮。
罗暮衣道:“这么多人……做做面子。”
她凑过去,在风颂耳边道:“不然,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清冷的仙修闭了闭眼,紧抿嘴唇,瞪了罗暮衣一眼,但任她拉走了。
走时,风颂似还憋着气,也不看她。
二人十指相扣,朝前走。
此次和谈,雪白的营帐被立在雾山之巅,覆着天光,和着雪,连成一片白芒。
罗暮衣和风颂走至营帐,煞时吸引了许多目光。
罗暮衣冷厉艳逸,金带红衣,正如一团烈火。
风颂丰神俊朗,姿容卓绝,正如一盘明月。
他们如天人一般的眷侣。
仙官魔官高声唱贺二人至。
而跟在风颂身后的万剑山剑修之一——他的大弟子风漾朝远方一瞥,突然脸色铁青。
罗暮衣扫了一眼,便知道风漾为什么脸色变了。
只见远方仙鹤大车上下来的,正是万剑山掌门风经纶、其夫人风岚翠和他们的嫡子风朗。风朗胸前正挂着一块明玉。
却见那对夫妇看到他们便笑开颜,是走过来寒暄。
风颂垂眸,神色十分冷淡。
罗暮衣却倏然拉住他的手,对他道:“那玉,我记得是你的吧?”
她声音沙哑,气息冰冷,喷在剑修耳边。
风颂:“与你无关。”
“我记得就是你的。”罗暮衣道,“当年你从魔域带回,本该是你晋升的法器,却被你父亲拿去,如今跑到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唉,又有人欺负阿颂啊。”
剑修斜眼看她,目光冰冷,一言不发。
似不喜欢罗暮衣如此调侃,他扭开头,罗暮衣从他冰冷的脸上读出了一丝压抑的促狭。
“阿颂,送你一件好物。”她突然笑起来,召出一枚火红的血玉。
风颂睁开凤眸。
她踮起脚,动作极快,挂到了风颂的脖子上。
罗暮衣用余光打量风经纬夫妇。
那一家三口脸色齐变。
她知道他们为什么变色。
这血红的玉,是火系法器的极品。
风颂这同父异母的弟弟修的便是火灵术,一直缺着这种灵物,前几日这对夫妇送来的信里,便对她旁敲侧击要此物。
罗暮衣想了想,备给这亲家的东西,算得上大气,但偏偏不包括这火玉。她就喜欢这种“巧合”。
“你身上寒毒未祛。”罗暮衣温声细气,声音却大得正好能让每个人听清,“此玉,我已注了你灵印,你与不了旁人,也休想与旁人。你若转赠他人,我会生气。”
风颂回首看她,抿了抿唇,手抚上胸前的玉,半晌没声。
风掌门有些尴尬的笑声却继而传来:“罗魔主,颂儿,别来无恙!”
“颂哥哥!魔主嫂嫂!”风颂的弟弟也如刚发现他们般,语气惊喜。
少年仙修轻快地朝他们跑来。
嫂嫂?罗暮衣听着这不伦不类的称谓就烦。她这么累混成魔主是让人随便喊嫂嫂的么??
罗暮衣瞪向二人,万剑山式微,风颂脱离,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罗暮衣到底不打算和他们面子上过不去,她拍了拍风颂的背,风颂本愣着神,此时睁开那对如霜雪的凤眸瞪她。
大概是他刚发寒毒,被罗暮衣拍得咳嗽了几声,竟呈现出真虚弱的模样。
罗暮衣道:“阿颂不适……我们先走了。”
她挽着风颂就离开了。
雪地上只留下一家三口难看着脸色。
罗暮衣抬眸,风颂正深深望她,却对上她目光后,又冷淡扭开头。
——
此次雾山宴,众人都在谈论骞生桥和妖灾。
后者是罗暮衣世界的祸患。千年前,始皇帝带人下南海,寻通天术,不想,通天术寻到了,却打开了通幽路。此后,人可修通天术,分为仙魔二道,分别治南北,但地底妖祸,也降临凡间。
待相商暂止,已至夜晚。
营帐中央,篝火起,龙笛鼍鼓,仙音袅袅,魔阵踏歌,声震四方。
一时之间,歌声穿苍穹,也传到了罗暮衣这里来。
罗暮衣坐在案前,魔侍端来酒,她看向篝火,那火映在她的眸中,也让她眼中染起几分兴奋。
她对风颂道:“一起去跳舞吧?”
这是露天宴,风雪打在结界上,却不侵扰宴会。有路过修者悄悄打量他们。
罗暮衣恶名在外,但不知……竟有如此温和的时候?
冷风呼啸,拍打结界。
风颂一直冷淡地坐在罗暮衣身侧,垂眸半晌,只寒声道:“不。”
罗暮衣眯起眼,又靠近他,乌眸含笑道:“我方才送你了火玉……为感谢我,不可以陪陪我么?”
风颂:“我自会还你旁物。”
罗暮衣:“……”
“还?”她道,“你怎么如此生分?”
风颂没说话。
罗暮衣却猛地拉起他的手。
她动作霸道,让风颂抬眸,凤眸又瞪她一眼,似不喜她如此粗犷。
“罢了,我懒得和你废话,你得和我去后山。”
罗暮衣说, “有东西与你。”
风颂僵着脖子,似和什么人赌气一般,淡声道:“不急今日。”
“不,你是去也去,不去也得去。”罗暮衣道,“不然,别怪我当着这么多人,要你难堪。”
她冷哼几声。
风颂抬眸,脸上也多出几分窘怒。罗暮衣惯会说狠话,但按她的性格,她的确做得出来。
远方又传来笑声。仙乐袅袅,和着风掌门夫妇和风朗的欢笑。
火光映在风颂的眼中,未动。
罗暮衣却起身,一把把风颂拉走了。
……
离开结界,寒风习习,但罗暮衣作为修魔的绝世高手,自然不畏这寒意。踏上雾山山道,寒林叶影盖在她的头上。那恶心的风家夫妇声音小了些,罗暮衣才暗暗松口气。
风颂这对父母,哼,不止偏心,有时还不顾风颂死活。
而风颂的寒毒,便是因这风朗惹上的。
数年前,风朗冒进抢功,落入险境,风颂去救他,染了寒毒。
而几十年后,罗暮衣也得知,风掌门曾数次逼风颂与她提条件,都是些足以让她厌烦的贪得无厌的条件。
不过风颂,并未听风掌门的。
他如今,亲仙盟长老,也和他父半断了关系。
“与你的。”
罗暮衣把风颂带到幽僻的巫山后山。远离人群,森林幽静,寒风煞煞,萤火如星。
罗暮衣把一枚仙鹤令牌,塞入了风颂的手中。只见令牌染血,十分狰狞。
风颂却愣住了,抬眸看她:“……”
罗暮衣:“是那和你作对的那刘贼的。哼,我早想杀了他,最近才有机会。”
刘贼,是一位仙盟的仙官。
风颂少时遇险中寒毒,便是此人兴冲冲来救风朗立功,把风颂故意落在秘境。若不是仙盟大长老路过救了风颂,风颂早死了。
可以说,这人是风颂的仇人。
仙鹤刻印上,沾着血。血上寒气散。
罗暮衣道:“我本还切了他的十指,挖了他的眼珠。但你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我便不拿出来与你了。”
“……”风颂默默看她,凤眸之中,眸光微动。
罗暮衣恶狠狠地道:
“他让阿颂受了委屈,还敢靠近巫山,我便杀了他。”
“不过,我去杀刘贼时,发现了件有趣的事,你听么?”
“什么?”风颂这才出声,凤眸似有疑问之意,也似沉着几分别扭。
罗暮衣:“那刘贱人被下毒了。此毒可让他日日陷入梦魇,我不杀他,他也将死。嘿,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我不想让他死得太舒服,还是亲手把他杀了。”
她又扫了风颂一眼,笑道,“但阿颂也知道,刘泉焕,出身仙家名门,背景深厚,为准天师,我杀他……着实不易。”
她抬眸,一双眼乌不见底,映着萤火,哑声道:
“你得犒劳犒劳我。”
风颂:“……”
风颂眼中再次覆起一层雾,雾下似有什么在涌动。他却扭头,嘴唇抿下,声音有几分不自然:“如何犒劳。”
罗暮衣和他联姻数年,风颂似明白罗暮衣言下之意,手指紧张地收拢。
罗暮衣却不管。
她一把扣住剑修的手腕,贴近他。
他们的眼相对,近在咫尺。罗暮衣可清晰地看到剑修颤抖的睫毛——他眼中泛起紧张,似在强令他自己压下。
罗暮衣笑了。她抬头,亲了亲风颂的下巴。
风颂的身体猛地一颤,手腕也战栗起来。
剑修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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