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欢本就是告假回的顾王府,如今被官家指给了厉璟天,有了婚约在身,更不便去有男学子在的太学院冒头了。
她去太学院本就奔着前废太子去的,如今前废太子找到了,娘亲也得已沉冤昭雪,那太学院,她去与无去,便也无所谓了。
顾轻欢有了婚约在身,也不用到太学院去了,如今不是去丞相府陪沈老夫人,便是被顾王妃抓着学刺绣。
虽说她的嫁衣有府里的绣娘把持,可按规矩,新娘子的嫁妆上必要带一件新嫁娘亲手绣制的物品才好。
因着这一点规矩,顾轻欢把那十根纤纤玉指扎的全是针眼,看得顾王爷直呼心疼。
顾王妃本来是让顾轻欢自己绣自己的喜帕盖头的,可见她实在不是这块料,只好换了一件更为小块的布料,让她学着绣手绢子。
只肖在上头绣出并蒂莲或鸳鸯戏水图便好。
顾轻欢无法,只好将自己束在清欢阁里与那一针一线做着斗争。
她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当时奶嬷嬷压迫风花雪月四人缝制夏衣时的痛苦了。
不同的是,她当时解救了风花雪月四人。
而她,就连小素儿想帮也帮不上。
因她家母妃说了,必须得新嫁娘亲自动手,否则的话,不吉利。
有她母妃这么一句话,谁还敢插手呀?
清欢阁里,烛火下
顾轻欢又绣坏了一帕红手绢,她举起那块被她绣得千穿百孔的手绢儿对着烛火照看,看着上头被扎出各式针孔透出烛光的手绢儿,重重的叹了一声,哀嚎道:“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一旁给她缝制喜鞋的小素儿捂着嘴儿偷偷的笑了笑,看着又被自家小主子霍霍掉的红手绢,失笑的摇了摇头。
见自家小主子面上带着许些倦色,忙儿搁下手里正缝制着的喜鞋,与她道:“小主子,若不,你先歇一会儿吧!小厨房里煨着银耳莲子羮,奴婢去舀了来给您尝尝,您也好放松一下,如何?”
这小素儿可是奉了顾王妃的命令前来监督顾轻欢的,如今肯松口让她喘口气,顾轻欢自是一万个乐意,忙不迭的点头,道:“好!”
话落,又撅着嘴儿道:“还是你对我好,那四个家伙太没义气了!”
她不过是提了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她们的女红也不佳,免得日后同她这般,让她们跟她一块儿学儿罢了,竟一个两个溜的比兔子还快!
小素儿闻言,捂着嘴儿笑了,笑道:“小主子可就别为难她们了,小库房里再多的针线布料也不够她们霍霍的。”
说着,又对顾轻欢道:“小主子稍稍等着,奴婢这便去给您端那银耳莲子羹去。”
风花雪月四人全寻了借口跑了,如今连个跑腿的人都没有,小素儿只好自己跑一趟。
小素儿前脚才踏出了清欢阁的大门,顾轻欢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见烛火忽闪,转眼她阁楼里便是多了一个戴了面具的黑衣人。
那人甫一出现时,顾轻欢便神情警惕的看着对方,却因认得那人面上的面具,这才没张扬。
顾轻欢黛眉紧锁,微颦的眉头看着对方,语气严肃的诘问道:“是江荣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带了几分焦急的视线透过面具上的孔望向顾轻欢,快速禀明了来因:“我家主子爷出事了,想要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顾轻欢震惊万分,她定定的看着那黑衣人,咬着下唇想了一下,最后念及顾鸿荣助她为母报仇的份上,她毅然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然,顾鸿荣到底是戴罪之身,顾轻欢不愿将顾王府拖下这趟浑水,谁也没惊动,悄悄的随那黑衣人离开了顾王府。
离玄厉皇城颇远的一座小村庄
顾轻欢迈入一座普通的四合院里,路过许多戴了面具的黑衣人,最终来到了顾鸿荣所在的房间里头。
只见顾鸿荣满面病容的躺在炕上,面瘦肌黄,瘦如柴骨,双眼同蒙了一层灰一般灰扑扑的,早便不复往日的风采,显然已是病入膏肓了。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顾轻欢来了,本有些昏昏欲睡的顾鸿荣忽然睁开眼睛看了顾轻欢一下,双眸忽然迸出激动之色,朝顾轻欢挣扎着伸出了手,想要去握着她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只得哀声问着:“灵儿……灵儿……是你吗?是不是你来看孤了?”
顾轻欢站在那里没动,见顾鸿荣仍挣扎着,几欲要跌下炕了,她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将过于激动的顾鸿荣扶着,让他躺好,缓声道:“是我。”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唤醒了顾鸿荣,他仿佛清醒一些了,那双灰扑扑的眼睛也清明了许多,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这才颤巍巍的对上了顾轻欢的眼,勉强咧嘴一笑,将自己躺平了。
不过是侧身到躺平罢了,竟好似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般,他喘着粗气,喃喃道:“你终于来了……”
顾轻欢望着他,终是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请了大夫没有?”
顾鸿荣深深闭上了眼,摇了摇头,颓废道:“没用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要再见一见她,再见一见那个与灵儿长的相似的孩子。
顾鸿荣看向顾轻欢,干裂的嘴唇嗫嗫着,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深深的,眷恋着看着顾轻欢,仿佛想要将她的模样印入脑海之中一般,那双灰扑扑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浊泪,含着泪光看着顾轻欢,那干裂的嘴唇抖的厉害。
半晌,顾鸿荣才带着哭腔与顾轻欢道:“我、我对不起你娘,是我伤了她的心,是我害她嫁非良人,这才被人残害……失了性命……是我对不住她啊!”
望着顾鸿荣哭的伤心,顾轻欢幽幽一叹,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又返了回来。
她将顾鸿荣扶起,让他靠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的给他喂着水。
顾鸿荣含着眼泪看着身后的顾轻欢,他颤颤巍巍的低头喝了一口水,又抬头看了顾轻欢一眼,仿佛不时时看着,顾轻欢便会跑了似的。
喂完水,顾轻欢将人放下,正欲把茶杯拿回桌上,却被顾鸿荣一把抓住了手,含着泪哀求道:“别走……”
看着眼前曾经意气风发的储君变成眼前同三岁小孩这般,顾轻欢叹了一声,安抚着人道:“我不走,我把杯子搁回桌上而已……”
闻言,顾鸿荣这才肯松开手,却仍一瞬不瞬的看着顾轻欢,看着她走向桌旁,又返了回来,这才扯起一抹笑来,给顾轻欢塞了一块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