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络腮胡子,右眼至左边的嘴角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痕,身形甚是魁梧,左手的大拇指缺少一半,身高净一米八……符合何苏习给自己描述的特征,也符合图像所示。
鱼弯弯捏了捏手肘,正欲下去,却从楼梯走上一人,一直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背影倒是熟悉,此时耳麦里响起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心神一凛:是大龙、二龙设置的接收器起作用了。
“哈哈,先生远道而来,我齐齐倒是倒是招待不周了。”交货者的姓名,也的确唤为齐齐。
齐齐握着那人的手热情的握了握,眉眼之间于对方似乎很是崇拜,那人终于因为这个动作侧过身,却转身的一刹那,鱼弯弯差点惊呼出来。
骆惊舟?!
怎么是他?!
鱼弯弯神色几经变幻,到底还是按捺住,从瞄准镜里开始屏住呼吸,打探情况。
掐了掐太阳穴,骆惊舟有些疲倦的坐在了椅子上,齐齐给他端上一杯水,他自然不会饮下。
注意到他迷彩服外的擦伤,齐齐神色不明的笑了笑:“先生来的一路上,怕是吃了不少苦吧,毕竟您现在的这颗人头,那可是一点都不便宜啊。”
毫不在意的抿了抿嘴角,骆惊舟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你有兴趣?”
短短的四个字,却好似投入深水里的炸弹,气氛一时静了足足有五秒,深谷里的一声鸟鸣簇簇而起,这才打破了寂静。
齐齐哈哈一笑,摇着头不住叹息:“果然,你还是你,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侧首“啧”了一声,似乎是在考虑事情,“那依您看来,这何氏集团的二小姐,既不在先生的手上,那还能是在哪儿呢?”
“何氏集团在越南盘根错节,想分食蛋糕者,大有人在。”不紧不缓的提醒了一下,骆惊舟看到了齐齐露出“言之有理”的神色,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也许根本就是何苏习的障眼法也未可知,毕竟那女人死与不死,现在屎盆子全扣到了自己头上,而他一路到此,且看看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暗杀便可见一斑。
鱼弯弯在何氏集团的重要性,超过了他的想象。
思及何苏习凝视鱼弯弯的神情,骆惊舟有些莫名的心浮气躁,将那杯水从寨子上泼了下去,像是一片短促又猛烈的心雨,猝不及防的砸在了山谷上方。
他简单的将这种之于何苏习的深仇大恨,挪用上鱼弯弯身上,归结为恨意难忍,因此急迫,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噬其骨,除此之外,再无他说。
空气微微静了一下,阳光明媚,细风轻柔,水中的芭蕉、水草摇曳生姿,越南当真是四季如春的繁华。
空气宁静肃穆,一时间只有耳中的鸟雀在叽喳作响,从山的那边陡闪过一片镜片反射的弧光,骆惊舟心生一凛,齐齐却好似见所未见,正准备开口说话,便见骆惊舟对他打了个手势,一抹郑重之色,爬上他脸上的刀疤。
鱼弯弯复又在瞄准镜里见到了很多来来往往的人影,从那座凉棚里上去又下来,瞄准镜原本对准的是骆惊舟的脑袋,却挤挤挨挨的人群将那座凉棚都塞满了,人头攒动之下,骆惊舟好像在里面,又好像不在里面。
迅速将狙击枪收起,鱼弯弯心里有一阵不好的预感,身躯后倾,后脑勺却抵住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枪口。
“何氏集团的二小姐?不是传言被绑架了么?怎么绑匪还没撕票,反倒是让你有了这闲情逸致千里迢迢跑越南送上门来?”
他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似乎再令人心惊的事情,也惊不起丝毫涟漪。俊美的令人暗暗心惊的面孔,从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子寒劲让人忍不住退避三尺。
这样的骆惊舟,鱼弯弯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生离后的聚首,一次是死别后的重逢,而现在这样被他用枪抵着脑袋的时候,她还没有遇到过。
命悬一线的鱼弯弯,再不复机场中那英姿勃发、风华绝代的模样,一身沾满烂泥的迷彩军服宽宽松松的裹在身上,脸上的擦伤混合着泥血,显然是在山林跋涉许久留下的证据。
看来她是从山林那边下来的。
难怪齐齐布置在防线外的探子没有逮到她,只是何苏习派给她的两条狗,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枪口抵在额头上,鱼弯弯只是定了一下,乖乖束手就擒,便被五花大绑扔进了寨子中央的刑场上,四周端着AK47虎视眈眈的雇佣军将整个刑场围的密不透风,骆惊舟收起枪,勾着扳机在食指一个潇洒利落的大转落回腰间,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拿枪抵着她的头,对他来说就像宰掉一只畜生一样。
鱼弯弯跪在泥水坑上,头发粘结成一串一串,顺着发梢淅淅沥沥的滴下污水,看向被雇佣军安安全全护在中心地带的骆惊舟,忽然呵声一笑。
“骆惊舟,你还是这么怕死,去L市的机场你便怕死的厉害,果然时隔几天,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鱼弯弯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挑衅,骆惊舟只是弯了弯嘴角,对着雇佣军打了个手势,人群让开一条羊肠小道,却子弹齐齐上膛,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全都汇聚在鱼弯弯的身上,只要对方一有异动,便会被轰成渣渣。
站在鱼弯弯的两步之距,骆惊舟双臂环抱,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在泥坑中的鱼弯弯,鱼弯弯的狼狈与弱小,在这样的情况下,抬抬手就能捏死,他觉得这一幕好像没有那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的有意思,兴致缺缺的阖了阖眼。
“东西在哪?”他的声音冰凉坚决,只要鱼弯弯下一句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骆惊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她的脑袋。这个女人伙同何苏习放出谣言,给自己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不过既然她一定要玩,那他就奉陪何苏习,把她撕票,有何不可?
透过骆惊舟的双眼,鱼弯弯一遍遍的劝告自己,他现在这样对自己,定是他父母因何氏集团而死的原因,但是无论怎样安慰,都无法更改现在的结局。
那些事——
她手臂上的针孔开始隐隐作痛,好像那一夜骆惊舟的残忍,又再次重现了。
“骆惊舟,如果有一天你能想起一切,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从鱼弯弯看自己的眼神,骆惊舟明显能感觉出她怀念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通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排山倒海的暴躁扼住了他的肺腑,骆惊舟拔出军刀插在地上,以脚死死踩住鱼弯弯纤细的脖颈,“啪”一声,侧欹在地,看到她的脸为污水所脏,嗜血的笑了笑:“我再问你一遍,东西在哪?!”
刑场的四周设着绞刑架和竹笼,里面关着许许多多垂死挣扎的人类,在那些人类或恐怖、或绝望的眼神中,鱼弯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这座大寨建立在山谷的中央,山谷间还有一条清澈的水流倒灌而下,维持着这一座山谷的生机勃勃,和野心的欲望。
咸湿的泪水混合着污水流下,鱼弯弯在喘息中,看到高台上的齐齐面带的隐忍,阖了阖眼,轻声道:“骆惊舟,你杀了我吧,就像那一晚一样,你做的一直很好,你为什么不敢动手?”
她在挑衅自己!
骆惊舟气极反笑:“你以为我到现在还没杀了你,是因为我不敢?”
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声乍起,鱼弯弯的食指被掰断,骆惊舟嫌恶的用刀尖挑着她的中指,扯了扯嘴角:“你的痛觉神经很发达,接下来我会掰断你的中指,然后你的十根指头会永远碎裂,这辈子既拿不了枪,也不能再为何氏集团添砖添瓦,鱼弯弯,你考虑好了么?”
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无名的泪水流下,鱼弯弯惨然一笑,透过发丝的空隙看着骆惊舟:“你知道那天我明明可以杀了你,但为什么,我没有那么做么?”
这个问题,骆惊舟觉得他应该知道,不置可否的看着鱼弯弯,果然听到她如期说出一句“因为我,很爱你”。
这句话,以前她从未对骆惊舟说过,不论骆惊舟怎么哀求渴望听到,她都没说过,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还是不希望骆惊舟有所期待,而她又无法给他一个交代的缘故,而现在之所以说了,是因为鱼弯弯觉得,恐怕自己已经活不到未来那个时候了。
短暂的怔楞之后,骆惊舟嗤笑一声,薅起她的发根,迫使她看向绞刑架上已经被风干的尸体,那一具具尸体就像过年的腊肉,没有了水分,骨骼以一种近乎夸张的裸露,悚然的呈现在这一片天幕下。
鱼弯弯手里被塞入一把枪,硬生生的被薅着头皮,拖曳到了一群缚手缚脚、宛若羊羔的人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