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息”静静感受着这种新奇而独特的、独属于人类的感觉,手不自觉的拢上她的耳边,抚上她的太阳穴,这个动作反倒是吓了鱼弯弯一跳,惊疑不定的瞪着他。
鱼弯弯的双眼本就清澈纯洁的毫无杂质,随时随地都能漾出像是星光一样的碎屑,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看到她乌木般的瞳仁里倒影出“丰息”的脸,不知为何,心腔中漾出一种唯有人类才会产生的情绪。
那一百八十个炉鼎不可能用这样类似于人类少女清纯又蛊惑的眼神看着他,也不敢如此,鱼弯弯的胆子一向很大,即便一万年前屠门给她留下的一指暗伤,让她足足休养了一千年才堪堪好全,却她每每再见自己,还是没有丝毫的害怕。
这是属于她的不屈与顽强,绝不向任何生灵低头,命运也一样。
指尖暗蓝色的光芒微微闪烁,鱼弯弯的太阳穴立即清清凉凉,连带着周身的疲惫都散去大半,五脏六腑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不由十分惊奇道:“你自带清凉油的神奇效果吖!”
这不是清凉油,只是一个清心诀,她法力失去的太久,这么简单的东西,她却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人间果然不是适合她待的地方。
“丰息”微微抿唇,既在鱼弯弯的眼眸中寻到了自己的面影,又在舞水河岸里看到,却那晃漾的水波始终没有她瞳仁里印着的好看。
手腕微动,舞水河岸中的水位霎时下降一半,鱼弯弯看着水泥护栏上的青苔,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人家流水流的好好地,没招你没惹你,你又发什么疯?
路灯还在不屈的亮着,几只飞蛾不懈的朝着灯罩撞去,却大半死在了路牙边,“丰息”踩过那些飞蛾的尸体,眼中流淌出不屑:人类就像是飞蛾一样,在绝对强大的外力干扰下,即便知晓火源的美妙,也会先死在外围,火源滚烫,只适合同类欣赏,飞蛾扑火,注定连葬身之地都落不到。
从这条路回到栖身的旅店只需十分钟,两人却走了足足半个小时,路上有女性看到“丰息”的面孔,想过来搭讪者自有之,而“丰息”一个冷漠的眼刀甩过去,地府最强的威势,便足以叫她屁滚尿流。
鱼弯弯忍不住捂住嘴角笑了一声:“你这么凶,是当不好人类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类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还能跟你一样胆大。”
他精致的五官略显病娇,茶黑色的眼眸让人深邃,足以衬托出他的妖娆疯魔,本来应是阳光开朗型的五官,现在因为身体的灵魂被另一方占据,气质神态,却有些妖精般迷蒙之美。
大部分时候,他的表情皆若寒星,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双唇肯爱千金轻一笑,为窒息的地府持烛,撑起黑暗生灵的最强港湾。
鱼弯弯笑罢有些很是苟同点点头,“丰息”掀了掀眼皮,轻飘飘道:“你也认为你一直在找死?”
他的声音不软不硬,沉沉欲坠,充满了森寒的威严凛冽,像极了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施加号令时的语态,不骄不躁,自有一种不容忍质疑的气度在内。
“我是认为,那些来找你要联系方式的女性还挺识货的,毕竟你选的这张人类的面孔本已不错,加上你的气质,已经接近满分了。”该拍马屁的时候还是要拍的,毕竟骆惊舟的命现捏在他的手上,“丰息”却随心的扫了她一眼,丢下一个“少来”,便要一马当先的离开。
从南方刮来一阵冷风,鱼弯弯大伤初愈,堪堪结痂的伤口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丰息”沉默的看了她半晌:这件事他已经在吕绫那里得知,因此也诚如鱼弯弯所想,那些人渣还活在人间的后代,他已经成功的让他们提前投胎了。
少得的温柔,“丰息”作势要助她恢复伤口,捏着她的肩胛骨,从侧面看来,却像是情侣之间的拥抱,鱼弯弯却看到了蛋糕店的橱窗展示,那里的四幅仿制奶油胚胎,俏楞楞的立在原地,鱼弯弯挣脱开“丰息”的治愈,着了魔般的走向橱窗边。
四幅作品,每一幅的背景都大差不差,可知要么是在西塘、要么是在乌镇、周庄这样的地方,而这些地方,鱼弯弯自以为她都没有去过,可为什么,这些蛋糕胚里的女性,都长着跟她一样的脸?
“叮铃——”
“欢迎光临!”
快要下班的时候,蛋糕店只有一个值晚班的裱花师傅,见鱼弯弯径直走向橱窗,有些奇怪的绕到前面:“这位小姐?是预定蛋糕还是要现做呢?”
摇了摇头,鱼弯弯指了指橱窗:“这些,是你做的么?”
裱花师脸上自有一种骄傲的神采:“这是自然,”又难免有些唏嘘,“不过我可不是原创,毕竟原创可是拿了全国翻糖比赛的金奖,我不过是照猫画虎,学他的形似之像,据说参赛的作品,那可是震撼全场,连切割作品的评审都下不去刀的。”
提到那场翻糖比赛,裱花师傅的神情里,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光彩,似乎那个得了金奖的存在,即便只是这样轻轻的提一下,也都能让所有的业内同仁感同身受到他独一无二的风华绝代。
“当时舞水河岸的参赛现场是人才济济,从各省市一路披荆斩棘的选手,哪个不是能登上国际舞台的个中好手?翻糖界的将帅牛耳?却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下。”
“我还记得,那段现场报道里他所表述的作品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他的停顿都令人如痴如醉,而更精彩的,就是有选手质疑他的作品不是用糖皮捏的,而是用木头做的,这不是瞎扯淡么?所以啊,现场,人家就让评审切了,可你猜怎么着?人家评审看到这作品都下不去刀啊,即便切,那也是哆哆嗦嗦的切成了大块大块,最后实在没辙,这才分割成了小半,而每一个横截面,就没有什么木头还是啥啥不该出现的玩意,人家是实打实的牛逼!”
“四个作品组成一个系列,每个作品单拎出来都是一幅画,更何况人家是一个系列,你说震撼不震撼?”
………
鱼弯弯听他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大串,默默的想了一会,一语不发,那裱花师见鱼弯弯似乎有些漠然的神态,连忙凑到她耳边。
“而且啊,我听说人家根本就不是冲着金奖来的,拿奖只是顺便,人家做个系列,那是为了哄女朋友高兴来着,你没看报道,当时有个评委长得跟花一样的,与作品中的四张脸,那可是一模一样,明显就是照着她的模子捏的,哄得那选手的小女朋友眼泪鼻涕的,当场为了避嫌就弃权了。”
“你说巧不巧?正好评委就是女朋友,人家女朋友的脸又出现在了作品里,结果人家又弃权表决,这一环扣一环,像小说似的。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蠢蛋,居然为了哄女朋友高兴,绕了这么大一个弯,直接说两句好听的,送点礼物不就得了么——这一天天的,还是城里人会玩。”
“你说一路从市赛、到省赛、再到国赛,这一路得花多少精力,别说三两个月了,就是三五年也不一定抵得了,除非天资卓越的大器晚成,否则这些功夫,没个三五年都做不成!来来来,妹子,你来看看,当时的作品,网上还有精拍呢,你瞅瞅。”
那人眉飞色舞、神情激动的打开手机给鱼弯弯瞧,却越瞧越不对劲,一脸诡异的看着鱼弯弯,视线又流连在那些作品上,鱼弯弯叹了口气,“叮铃”一声,推门而出。
骆惊舟这么喜欢这具身体的主人,自己要是还强占着她的身体,她缩在角落的灵魂,该有多难过?
“丰息”依旧站在外面等她出来,见她进了蛋糕店却两手空空,还以为是她舍不得花钱:“怎么?财物没给你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