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舟云淡,星河鹭起,九方世界,每一方皆有十龙十象之力,“嗡嗡”朝着屠门压迫而去。
屠门舔了舔唇瓣,“呵”然一笑:“很好,很好,你要为了一个人类与我动手,却忘了一万年前,到底是谁手下留情,饶了你一命,鱼弯弯,你,很好。”
三峡星河影动摇,天涯霜雪霁寒宵。
腐骨灵焰“蹭蹭”涨起,在空中幻化成无数的血红色小伞,一柄柄倒垂而立,有如忘川的彼岸花般灼华,飞射而向那九方世界,又乍射成无数灿烂的血光,将如鲨齿般的荆棘长鞭密密麻麻的笼罩。
屠门脚掌一跺,平地而起,手掌中翩跹出一柄飞剑,滴溜溜的打转,看着鱼弯弯不死不休的坚决,大喝一声,将飞剑朝空中抛去,但见那飞剑霎化无数密密麻麻的剑雨。
来而不往——非礼也!
轰轰轰!!
腐骨灵焰宛如闷哼的炸雷,与九方世界相撞,那一朵朵红色的小伞在空中被寸寸湮灭,挤破成凡俗间的尘埃,炸裂在这每一寸冰川的雪水上,而那些鲨齿只寒光一闪,在接触到那些小伞时,便“滴滴答答”的像是高温熔炉里的烙铁化成的铁水,淅淅沥沥的从天穹之巅,降落在了脆弱的尘世中,每一滴,都砸出一道海洋的深渊世界。
密不透风的剑雨果然将鱼弯弯层层困住,却没有一柄主动出击,鱼弯弯在风暴中央四顾不得逃出,正如屠门本来的意图:他只困己,不伤己。
看着屠门一步步接近滑雪别墅,鱼弯弯爆喝:“屠门,你怎敢?!”
“哎——人类啊,人类——”
轻声的叹息飘荡在空气里,他的决心有多大,只看鱼弯弯伸手触碰这剑雨,就会立即被剿灭的生机全无便可见一斑。
深夜的云层翻滚着水气的麦田,万家灯火都渐次熄灭,北海道像是笼罩在草窠里的雏鸟,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
“滴——”
一滴雪水顺着房檐落下,满眼的冰川骤然流淌成琉璃般的光彩,“咻”然一声,一截断剑横空簪在了屠门擦身而过的咫尺之间,恶恶的钉在了冻层上,摇摇晃晃的嗡然摆尾,像是被砍掉一只手、一条腿,却还留下一口气,前来报信的斥候部队。
屠门缓缓转身,鱼弯弯捂着心口半跪在地,嘴角流出蜿蜒的血渍,一滴滴的顺着冰川上的裂纹流入大江大河里,在整个广袤的世界中,她就像一只弱小、挥手便可灭掉的蚂蚁,微乎其微。
心脉散裂、修为大退、寿元衰减……
强行冲破她冲不破的牢笼,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这样的巨大。
屠门平淡无漪的脸上,第一次有了震惊:“他只是个人类。”
荆棘的长鞭撑着她的身体,缓缓站起,鱼弯弯腰背挺直的看着屠门,一句一句掷地有声:“他是我爱的人类,你杀了他,我即便渡劫飞升、成仙得道,也绝不会快活。”
几抹金色的光芒爬上指尖,鱼弯弯十指微动,流岚般的光影开始在掌中盘旋,双臂撑开,十指骤然翻出,被屠门打散的十龙十象九方世界再次阖卷,却这次还未成型便呕出一口鲜血,溃散在尘埃中,化为片片金色的虹霓。
可即便如此,她眼中的坚决没有丝毫溃散,屠门一步步的朝她走来,虽不致命,腐骨灵焰的压迫气息,却让她战栗不已。
他是地府十殿阎罗、四方鬼帝、数万亿生灵中,最接近那一道门槛的存在,他的存在,本身不为了地府的安宁,只为了证道,证得他心中的大道所在。
鱼弯弯早在一万年前参加那场群鬼的饕餮试炼中,便已知他是地府生灵中最强的存在,因此最后的一关试炼,也便是由他出手,屠门没有说很多的话,也没有做很多的事,他只道一句“你若能接下我一指,即便你只是个失去玲珑心窍的孤魂野鬼,我也让你成为鬼帝”。
玲珑心窍是什么东西?鱼弯弯不知道,因为她当鬼当得浑浑噩噩,好吃好喝,每天的修为都突飞猛进,没感觉有什么不妥,然而屠门这一指,还是让她差点归西。
她成了地府的鬼帝后,足足养了一千年,屠门留下的一指暗劲,才痊愈了个七七八八,而鱼弯弯甚至还能在自己的骨骼上找到当时留下的伤害,虽然到了渡劫期,这样的伤害越来越小便是。
屠门眼见她一遍遍的掐诀念咒,却连凝聚阵法的力气都十不存七,刚刚唤起的一丝金流略微成型,又因为她后继无力消失个干干净净,却她又一遍遍的不死心。
捏住她满是血污的手,屠门扯了扯嘴角:“那个人类,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他安安静静的修炼,所拥有的那一百八十房小妾都是极为适合修炼的炉鼎,他不知道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得道成仙更加重要,也不想知道,与那些炉鼎的交配,也只是为了修炼,若是那些雌类不适合了,他便用腐骨灵焰烧个干干净净,再去寻找别的炉鼎,鱼弯弯的体质天赋别异,他却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弟子,并无沾染之心,却现在她来凡间一趟,沾染了人类的不少气息,连最珍贵、足以让地府一切修士觊觎的元阴都献出去了,他实在不能理解。
“你不会知道。”负隅顽抗的结果如此之惨,鱼弯弯咳出几口血沫子,固执的看向屠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你要杀他之前,必须先杀了我,否则我做不成鬼,也放你不过!”
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屠门幽幽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捂住心口的撕裂,屠门有些皱眉的感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知道,这具人类的身体在颤抖,在哀求,在痛心,在角落一声声的求自己放了她,也放了骆惊舟,他有些新奇的舔了舔牙龈,面色平静如水。
“最后一个月,你不杀他,我会亲自动手。”
惊愕的抬头,屠门却一步步的消失在冰河之上,就那样,踏着闲云而去,踏着白雪而来,最后又消失在鱼弯弯的视线,可鱼弯弯知道,屠门从未消失,他在以另一种形式,威胁着骆惊舟的生机。
数万年间,他第一次,妥协了。
为了鱼弯弯,也为了,他所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恳求。
鱼弯弯跌跌撞撞的回到别墅时,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有龟裂的趋势,屠门在一万年前便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万年后,只是略施小计,她便需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才能从他的手段里逃走。
屠门——
屠门无生。
擦掉嘴角的鲜血,鱼弯弯泡在浴缸里沉沉睡去,浴缸里蔓延的血迹初始呈赤红色,慢慢变至淡金、浓金……在一阵微微弱弱的光芒流转后,又恢复成常人的血色,全部涌入了鱼弯弯的身体。
第二天正午,鱼弯弯堪堪醒来,而整个北海道的居民却炸开了锅,因为海域的冰川像是当年的大陆板块分割一样,被破坏的坑坑洼洼不谈,还像是经过了两位大力士的惊天戮战。
巨大的雪山被拦腰切断,最上面一截已经被炸的粉身碎骨,“噗噗”的山石滚落在地,半山腰上还残留着像是被人硬生生掏空的证据……
鱼弯弯有气无力的下楼觅食,“丰息”正在楼下接咖啡,见鱼弯弯的脸色,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昨晚睡得怎么样?”
“托你之福,睡得很好。”他这个人类,伪装的也不差。
“丰息”和煦的笑了笑,递给鱼弯弯一杯咖啡:“喝了这个,精神会好一些。”
鱼弯弯没有接,定定的看着他。
“我要是想让你死,你昨天便回不来了。”端着咖啡放在鱼弯弯的手里,“丰息”凑到了鱼弯弯的右肩,一种植物的气体混合着空灵渺远的生机萦绕在鼻,她的每一个弧度起伏都有一种独特的魔力,“丰息”有些惊奇于鱼弯弯这具身体:当鬼时,鱼弯弯成天套在那件袍子里,雌雄莫辨的没什么看头,没想到她所拥有的人类的身躯,却比自己那一百八十房炉鼎更加来的令人着迷。这才是她的本体,屠门知道,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具身体的主人会喜欢鱼弯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