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飞机上跳下去?我骆惊舟又不是死人,自然会拦着你。”
鱼弯弯翻开几页,又听他在耳边道:“看的下去么?”
“这个很好看,我很喜欢。”
见她努力迎合自己的模样,骆惊舟蹙了蹙眉末:看得下去才有鬼,她看那些侦探盗墓小说看的来劲,这些杂志就没见她翻过。
思及她如此说是为了取悦自己,骆惊舟勉勉强强的别过头,心中滋味万千。
离L市大概还有四个小时,鱼弯弯伸了伸懒腰,掀开毛毯走向卫生间,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咔哒”一声,门被反锁上了。
鱼弯弯纠结的拧着衣角,鼓起勇气道:“你来做什么?”
鄙夷的嗤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
“可是昨晚不是已经——”
“口蜜腹剑的人我见了不少,表里如一的也有很多,口是心非的,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
他不管了,他要她握着她的灵魂,她是奸诈、是狡猾、是卑鄙、是放荡,他骆惊舟都愿意完完整整的等着她,这是命,这是他骆惊舟注定要遇上的劫难,如果鱼弯弯这辈子注定要死在什么人手里,他骆惊舟愿意送她一程后再陪她一起去。
鱼弯弯的脑海在前一刻还有无数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只有一片空白,所有将要说出口的话语被骆惊舟吞下,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的被万根针尖刺的遍体鳞伤,也不知道尔后扑来的热浪滚滚,又多少分寸明明的将她那些被撑裂的伤口熨帖的妥妥当当。
她下凡不像别的小鬼一样伤天害理,她既不抽人骨头,也不炼制童男童女,更不奸淫掳掠、为非作歹,她满打满算,只接近了一个骆惊舟,却在骆惊舟这里失了魂、丢了好几次的性命,差点,她连鬼都当不了了,却还在跟着骆惊舟一起在当人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真的不想当人,又怕自己当了鬼,还不知能不能被骆惊舟看到,她的颠沛流离是骆惊舟带来的,岁月安好他也分毫不差的给过她,如果骆惊舟真的要她的命,她觉得理应如此,毕竟从鬼而人,她不知原因,从人到鬼,她想死的明明白白、永生无憾。
“骆惊舟,告诉我,我这辈子还能被你所爱,你说一句话,我都能死心,不论日后我死不死在你手上,我都再无遗憾了。”
骆惊舟不答,只重重的咬在她的肩上,似乎要将她拆骨入腹,永世不能超生。
不超生便不超生,你我纠缠,我不追究,也不愿再问,你当鬼、当人、你活该千刀万剐!!鱼弯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遇见你的那一刻就是大爆炸的开始,每一个粒子都离开我朝你飞奔而去,在那个最小的瞬间之后,宇宙才真正诞生。就是这个了,八字不合也定是这个。
“鱼弯弯,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在认识到骆惊舟有这样的一面前,鱼弯弯还以为他永远温柔,永远妥帖。
她无力的瘫软跌倒,她之于骆惊舟的那些惊惧,那些骆惊舟所没有回答的问题,就随着她的血液一起冷冷的凉下去。
骆惊舟又是衣冠楚楚、品貌非凡的骆惊舟了。
随手抽出一条毛巾,骆惊舟劈头盖脸的丢在她身上,毫无眷恋的走了出去。
鱼弯弯觉得,这个样子的话,骆惊舟应该算是勉勉强强的回答了她问的那个问题。
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时,鱼弯弯的双眼已是通红一片,看着骆惊舟勉强的笑了笑:“谢谢你回答我那个问题。”
敲击键盘的手指微滞,他没有说话。
鱼弯弯悠悠然坐在座位上开始自得其乐,还叫了空姐服务,果饮、零食是不缺的,她嚼着杏仁片,擦掉眼角的涟漪,笑的愈加开心。
L市风景很美,但是她觉得,法国的巴黎才是最无忧无虑的两年。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牛逼。
一阵失重的晕眩感传来,骆惊舟关上电脑,正准备坐到鱼弯弯的那边,鱼弯弯却笑吟吟的回头,直勾勾的看他,恰如她从法国回来时的那样,撩他的肚肠:“何苏习在拉斯维加斯跟我说了一些话。”
骆惊舟不问,平静的眸子一片死水不兴。
“爷爷最近的身体不好,我想回法国看看他,骆惊舟,我不能再跟你玩恋爱游戏了,鱼千初的家世,何苏习查过了,很干净,你喜欢,你便去追吧,我要回法国了。”
骆惊舟刚刚对鱼弯弯有所改观的印象,因为这句话变了变情绪,非常诡异的,学着鱼弯弯的音调,说出了那晚在何苏习的生日会上,鱼弯弯对她说的话。
“与其将对我的怒气发泄到别的女人的身上,不如直接发泄到我的身上,始作俑者是我,我现在又是你的情妇,你肯么?”
“鱼弯弯,你真的是令我叹为观止。”
“承让承让。”鱼弯弯客客气气的应和了一下,恢复成还在逐鹿集团的模样,那样的鱼弯弯,有着最坚硬的外表,最毒辣的心肠,能用各种无情的手段,陷害他骆惊舟于必死之地,还能栽赃嫁祸,无所不用其极。
原来刚刚的欢好,在她眼里,连何苏习的只言片语都比不上,否则不至于只是何苏习的一句话,便让她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自己都不能让她做到的事情。
飞机从云层里倒栽而下,骆惊舟猝不及防的扯住了鱼弯弯的头发,另一手摸上了飞机的紧急出口阀门。
“鱼弯弯,你从这里跳下去吧。”
骆惊舟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沙漠许久不喝水的旅人,沙哑的厉害,掺杂着一丝久处不厌的疲惫,却异常强硬。
以前他与鱼弯弯一向温温柔柔,和煦到了极致,鱼弯弯夜夜失眠,可骆惊舟只要与她说一句“晚安”,鱼弯弯就能在下着鹅毛大雪的雪山脚下悠宁的沏一杯蓝山咖啡,热气腾腾的入睡。
骆惊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的声音就是温热动人的液体,滑过喉咙、五脏、肺腑……让人有无数的恍惚,能使人的灵魂与他的声音一起颤抖。
此刻他一声“你从这里跳下去吧”一句,覆盖着柔情的披帛,掠过飞机上淡绿色的的确良窗帘,飘进这间陈设简朴而舒适的机舱,倚窗而坐,默默的下着数九隆冬的铺天大雪。
窗户被打开一半,倒灌进来的冷风呼啸着,掺杂着L市的风景一起跳进来,扑在了鱼弯弯的咽喉里,呛得她有些恶心的想吐。
憋住那股强忍的恶心,鱼弯弯不在意的笑了笑,忽略掉被骆惊舟拽疼的头皮——
“好啊。”
阀门如预料之中的被推开,骆惊舟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飞机一个摇摆,明显是因为骆惊舟这样作死的举动,下降变得困难起来,机长的声音在呼机中像公鸭般聒噪,谢析缩在座位里狂呼不已:“老大?老大?!”
L市只是阔别了一天,那里的一草一木,还和离开时一样整整洁洁,距离地面还有千米之遥,鱼弯弯觉得,从这里被扔下去,一定会死的透透的。
“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鱼弯弯被冷空气呛的不住咳嗽,刚刚吃下去的水果也恶心难加,只想好好找个地方吐个天昏地暗才好,却与骆惊舟那张绝情又冷漠的脸对上,没有杀气,只有空寂,他骆惊舟真的想让鱼弯弯在这里跳下去。
“我要跟何苏习回法国。”
机长总算预感到大事不好,匆匆忙忙的全速落地,在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时,骆惊舟提着一脸死灰的鱼弯弯,扶着座椅来到舱门,将鱼弯弯扔了出去。
其实幸好机长在最后的两秒钟平安落地,所以舱门打开的瞬间,鱼弯弯也是在近乎与地面成垂直角度的台阶上滚下去的,不是谋杀,更胜谋杀,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绝无遮拦的屠杀。
鱼弯弯纤弱的身体在十几米的舱门甲板上干脆的滚落在地,生死不知。
骆惊舟径直跨过鱼弯弯的身体,身后却传来谢析的声音:“老大?有血,有血。”
当然会流血,还会很多。
不耐烦的转过头,却见一脸青紫的鱼弯弯,两腿间不正常的蜿蜒出一汪触目惊心的血泊,看的骆惊舟有些怔住般的退了退。
这样的出血,正常么?
救护车呼呼啦啦的将鱼弯弯抬了上去,在鱼弯弯垂下手的瞬间,他看到了她袒露出的一截小腹,小腹上留着一道昔年如梦的刀疤。
“听闻总编建业有方,靓仔余生,愿闻其详。”
“放心放心,阳间若是不行,阴间的冥婚我也是愿意,只要加上愿闻其详的你,对我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
手术室外,何苏习、童重锦、苏授、谢析……乌泱泱的聚了一群人,童重锦拽着骆惊舟的衣领,文秀的双眼中带着不管不顾的疯狂:“骆惊舟,你就这么看不惯她活着?她死了你会好受的话,为什么你要眼巴巴的跑到西塘去跟她偶遇?为什么要在问鼎在L市一家独大时,又对她鱼弯弯手下留情?你想她死,为什么不干脆的一刀杀了她?折磨到现在将她从飞机上推下去,骆惊舟,你真是个令人心胆皆寒的刽子手!”
苏授抱着她的腰连连后退,制止住她恼怒骆惊舟,也正是因为苏授知道骆惊舟的脾气,所以才会许多次感慨被骆惊舟爱上的女人,既幸运又悲惨。
骆惊舟忽然呛出一口血,用手背擦了擦,挣开童重锦的束缚,满脸血污的站在手术室外,何苏习本想让骆惊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在看到他这一副模样,面色复杂。
“骆惊舟,一直以来你介意的事情,你自己清楚么?”大发善心的摇头,似乎也知道经过此事,鱼弯弯真的会对骆惊舟彻底死心,再无顾忌的主动开口,“你闯入过我在法国的居所,偷走了鱼弯弯藏在枕头下的那副画是不是?”
骆惊舟未有以应。
“那你也看到了,她的房间生机勃勃,我的房间,则甚少有烟火气,是啊,那座房子本来就是给她准备的,我有我自己的居所,她不知道;她有她的坚持与九死不改,我却清楚,我跟鱼弯弯的确干干净净,她甚至连我的亲近,都很排斥。”
有人身躯微微一颤,长久以来的问题在这里得到了回答,他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何苏习看着手术室里里外外的人影:“这次事过,我带她回法国,你不闹,她不吵,你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会死心的彻底,骆惊舟,如果她活下来,我对你这次的‘雪中送炭’,会很感激,你轻而易举的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何苏习要把你像活菩萨一样供起来。”
漫长的手术终于结束,童重锦睁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急迫上前,医生的绿色防护衣上沾满污血,每一道血渍,都是鱼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