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无焦距的眼珠转了转,骆惊舟在看到鱼弯弯的瞬间,他眼里的星辰滚滚坠落了,海水里的那轮弯月、从今天开始,变得冰凉的难以入喉了,他想习惯性的扯出那丝之于她的,温柔又平和的笑意,却露出森然的牙齿,吐出冰凉的话语。
“婚礼前夕,你与何苏习私奔去了法国,我原谅你;你步步为营,用美色与昔日的恩情来牵制我,让我对逐鹿集团网开一面,我成全你;你受何苏习与方聆渺蒙骗,却是为了我的性命着想,我自然爱你,为什么,只是为什么,你要与何苏习去法国之前,要先杀了我骆惊舟的孩子呢?”
一抹几近震惊的不可思议,鱼弯弯头皮发麻,双颊滚烫,手足无措的后退,撞到书架上的两本《辞源》,重重的砸在身上,疼的鱼弯弯闷哼不已。
有些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不翻出来,是因为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实在太不忍触碰,也叫自己沉迷在这幸福美满的梦里,不忍醒过来。
有人说世界最痛,莫过诛心,鱼弯弯却觉得,诛心固然可怖,到底还是内在,外人无法得知,非得要凌迟剐死,才让人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骆惊舟的每一字,都像一把剔骨刀,结结实实的将她的肉一片片剜下来,盛在盘子里,还得行刑官捧上去给骆惊舟瞧瞧,这样的形状,好不好看。
她想张嘴,想辩驳,然而无论什么借口,最后的结果都清清楚楚的放在了骆惊舟的书桌上,那里有她亲笔签名的“同意”,有她那个还不足满月的生命死掉的证据,鱼弯弯当时曾经看了一下,小小的,很可怜,跟她一样。
“惊舟,我——”
见她有想解释的欲望,骆惊舟脸上洋溢着一种唤为“希望”的光芒:不论什么借口,哪怕是谎言,只要能掩盖的过去,他都愿意原谅她,然而鱼弯弯只是张了张嘴,证据确凿的连谎言都编不出来,那抹光芒黯淡下去,骆惊舟扯了扯嘴角,笑了。
“从今天开始,你哪儿都别去,留你一条贱命,我需要你在忏悔中度过余生。”
他起身颇有点费力,脑子似乎晕晕沉沉的“嗡”了一声,鱼弯弯连忙就要来扶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别碰我,我嫌脏。”最绝情的面孔,说着最绝情的声音,骆惊舟一直在寻找与鱼弯弯相处的法子,却觉得这样才是最合适的,果然,她爱她自己,胜过爱他骆惊舟,连带着跟何苏习去法国私奔,都不能带上自己的种,而生怕何苏习会不要她。
若能不相思,他便不会相思,少在乎一点,他不至于如此进退两难。让他想想,本来何苏习准备给自己的是什么呢?
是床照?还是一段视频?抑或是他们俩秘密结婚的登记表?
自己就是这样捧着一颗真心到她面前,再被她肆意凌辱践踏的!骆惊舟,瞧瞧你有多可怜,这个女人有一副最好的皮囊,最精湛的演技,能在见势不好时迅速收场,将扫尾工作剔除的干净利落,孑然的跟何苏习逍遥快活,而她付出的代价,只有她亲笔写下的、那一句轻飘飘的“同意”而已。
“从现在开始,黄昏别馆就是你的地牢,你进的来,出不去,你敢自戕,我就杀了童重锦,黄泉之路,这次,你一个人去,而你要是敢私自踏出这里一步——”
“哗啦——”
他大手一挥,将一叠被摄影机拍的清清楚楚的裸照,于半空扔在了鱼弯弯的头顶上,里面的鱼弯弯娇媚入骨、脸部清晰,骆惊舟神色隐忍,饱含情欲。密密麻麻的床照,像是啃食掉大象的蚁群,鱼弯弯在厚厚叠叠的照片间隙中,看到了骆惊舟那张脸:冷漠、绝情、空寂……
“这些照片,就会出现在L市的每一张头版头条上,标题——‘逐鹿集团昔日总裁为求上位,勾引商业伙伴的惊天床戏’,鱼弯弯,好好珍惜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吧,我迟早会杀了你。”
“砰!”
书房门被重重的阖上,鱼弯弯踉跄栽倒,蠕动的爬向骆惊舟的那一滩血渍,颗颗都像是他昨晚还对自己说的“我喜欢你”的一句一句,灼烫的让她不敢触碰,更怕触碰。
惊舟,惊舟。
别人的婚姻是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婚礼的当天车后座载着女朋友去拜堂成亲;鱼弯弯的婚礼是美梦破灭,连带着一车水蜜桃,等个红绿灯还被人顺走几个。
被囚禁在黄昏别馆这一座恢弘的宫殿里,鱼弯弯夜夜孤独凄楚,佣人迅速的将整座宫殿打理的焕然一新,有厨娘给她做饭,有下人给她洗衣,如果不是她几乎一个月没看见骆惊舟,差点把这划地为囚的黄昏别馆当成了天堂。
有骆惊舟的地方才有天堂。
鱼弯弯捂着自己心口的冷风,一遍遍的劝告着自己:骆惊舟会回来的,下次自己一定要服个软,不能让他生气,一直以来都是他顺着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舍得,只要自己道个歉,这件事就会像无数件小事一样,很快就是过去,自己还能跟他在一起。
然而又过了半个月,骆惊舟还是没有出现。
鱼弯弯在两个洗衣的佣人嘴里,偶然听到骆惊舟有了个女朋友,她叫鱼千初。
握着筷子,鱼弯弯的手忍不住颤抖,她很想哭出来,但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是为了那个孩子?还是为了骆惊舟的新欢?好像前者应该是骆惊舟伤心的内容,而后者,她哭也没用。
快速的将饭扒入口中,鱼弯弯“蹬蹬蹬”上了二楼,将头埋在被子里,身子抖得厉害,偏偏一滴眼泪都没有。
天下能有什么事情叫鱼弯弯惊惧呢?
骆惊舟有女朋友了。这件事真的叫她又惊又惧。
她被骆惊舟视若珍宝的喜欢了那么久,她甚至都没想过骆惊舟要是变心了会怎么样,因为潜意识里她作威作福、恃宠而骄,正是因为她知道骆惊舟不会不爱她,却当这一刻真的发生,鱼弯弯简单的慌了一下手脚,居然镇定的出奇。
捋了捋蓬蓬乱乱的头发,镜子里的女人面色呆滞、形神削瘦,天下没有任何男人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的女人。
鱼弯弯在很短暂的惊愕后,陡然想到了一件、能迅速让骆惊舟快点原谅她的法子。
厨娘在后厨吆喝,前面的领班佣人正在擦洗着楼梯,鱼弯弯蓬头垢面的站在楼上,淡淡道:“我要见骆惊舟。”
众人面色不满的扫了她一下,并未搭理,鱼弯弯却坚持不懈道:“我要见骆惊舟。”
局面没有丝毫的改变,鱼弯弯却转身离开了。
来到浴室,她开始按部就班的洗澡、换衣、化妆……这些事情,以前她做来得心应手,取悦别人时总让她烦不胜烦,现在用来取悦骆惊舟,她心里倒是百分百的愿意。
风止雨霁,云无处所。
晚色的光影渐渐升上来,鱼千初妆容精致的坐在莱肯超跑的副驾驶上,有些奇怪道:“我们既然要去参加酒会,为什么还要顺便回这里呢?”
“拿些东西。”
骆惊舟简短的回了一句,将车停在了距黄昏别馆大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鱼弯弯挑开二楼的窗帘缝隙,看到了鱼千初那清清纯纯的面影,而骆惊舟和颜悦色的对她笑了笑,两人蜜里调油,明显是一对将要进入热恋期的情侣。
窗帘晃荡,骆惊舟仰头时的视线恰好捕捉到一丝摇曳,面无表情的上了二楼,推开了鱼弯弯的房门,鱼弯弯正背对着他撑着下颌,演的一手岁月静好的妙戏。
“你想见我?”骆惊舟伸手扯了扯领带的束缚,略带几分慵懒的靠在墙上,他的手指白暂修长,极为漂亮,表皮上鼓起的青灰色血管看起来蕴含着男性的爆发力却不会显得夸张。所以吕绫爱他,方聆渺爱他,向夏深爱他,鱼千初爱他,而鱼弯弯,鱼弯弯也爱他。
听出他不愿意多加置喙的冷漠,鱼弯弯肩胛骨微微颤抖,转过身来。
早有准备的勾魂摄心,配上薄纱睡裙,妩媚之中夹杂的那一丝清纯的滋味,最能吸摄人的魄影。
简单的怔楞,骆惊舟嗤笑了一下:“就这?”
抿抿唇,鱼弯弯主动上前攀上他的肩膀,白皙的双腿微微绷紧,踮起脚尖去寻他的唇瓣,骆惊舟也不躲,垂下眼睑看着她到底要如何,却她大胆的开始撩拨骆惊舟的欲火,这一招,若换成以前,骆惊舟哪儿还坐得住?只要她第一眼看过来便能心甘情愿的投降缴械,却现在思及她也曾如法炮制的勾引过何苏习,只觉一阵倒胃的恶心,而偏偏,他的身体就是能对她拙劣的点火手段产生反应。
有的人收集扣子,或是塔可钟的吉娃娃,而骆惊舟这辈子最大的情有独钟,就是收集鱼弯弯的幸福,他一心为鱼弯弯付出,专情独一到了极致,在不明真相以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舔狗界的特蕾莎修女。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
骆惊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甚至如今看着鱼弯弯故意卖惨,还是忍不住抽心的疼痛。
“惊舟,我今天上楼摔倒了,你看,我受伤了,我的手臂磕坏了,我的额头也好疼,我滚到了楼下,我的膝盖都青了,”哀求的靠近他,“惊舟,我真的好疼,你看看我吧,你看看我吧。”
厉然掐住她的脖子,脚尖悬空,她无助的拍打着他的手臂:“放开我。”
“哦?你想方设法的勾我过来,又不要脸的撩我,现在又让我放开,鱼弯弯,欲擒故纵不是这么玩的吧?”
她脸色青紫转向惨白,骆惊舟想就此掐死这个两面三刀的阴毒女人,却又鬼使神差的松开手,嫌恶的在衣摆上擦了擦,转身就要离开,鱼弯弯却再次不怕死的紧贴着他,抱紧了他的腰,骆惊舟几乎就要跌倒。
“惊舟,别走,我许久没见你了,我真的好想你,求你别走。”
“怎么会呢?”按捺下极大的燥意,骆惊舟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这个女人的阴狠是悄无声息的,一旦被她寻找到你的突破口,反噬你是眼睛都不用眨的必然之举,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放过,这样的女人,无需质疑她的毒辣。
“法国之行,你不是与何苏习足足甜蜜了两年么?区区一个多月,对于我在死寂彷徨中挣扎的七百多个光阴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鱼弯弯,你小瞧你自己了。”
毫不留情的转身,那女人的手却锢的他的脚步都软,久违的暗香不同于这世界上的任何异性,掺杂在湿漉漉的水汽中,无孔不入的在灯光下晒化,铺展在骆惊舟的面前,骆惊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真的想在这里直接将鱼弯弯掐死算了。
手臂移动,鱼弯弯并未答复骆惊舟的话。
“悉悉率率”的声音响起,鱼弯弯的手下滑而去。
“呵——”
浅笑一声,似自嘲,似纠结,似挖肺,似揪心,骆惊舟转身的瞬间看到鱼弯弯满脸的泪痕,阴恻恻道:“做婊子就要有做婊子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