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雪佛兰在桥上缓缓的滑过,夜色因为先一步开始的烟火表演,显得不那么浓稠,童重锦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敢看苏授的脸,侧头时的几缕长发飘出窗外,迎风飞舞。
车内的气氛很是寂静,童重锦紧张的揪住裙角,大气不敢出,却又好希望时间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
“骆惊舟跟鱼弯弯快要结婚了。”
感觉出那人的紧张,苏授开始没话找话,果然话题转到自家老大的身上,童重锦立即精神振奋,双眼亮晶晶道:“我知道我知道,老大说过,当时她随口答应了这件事,准备过段时间跟骆惊舟摊牌。”
提到骆惊舟,她就那么开心?
苏授有些吃味的回想着骆惊舟那一张斯文败类的面皮:自己的脸也不差,怎么每每与他骆惊舟站在一起,美女都是成堆成堆的往他身上扑呢?
等等,摊牌?!
车身狠狠一停,差点造成后面车辆的追尾。在骂骂咧咧中,苏授平复了一下纷繁的念头,车身再次移动。
“什么摊牌?”
童重锦撇了撇嘴:“不知道呢,老大说最近公司会有几笔在英国的订单,要——”一口捂住嘴巴,气鼓鼓的看向苏授,“你什么都没听到!”
“嗯,我没听到你们公司的高度机密。”
童重锦演技拙劣的开始寻找新的话题,看着工工整整的大桥:“这座桥修的真漂亮,起码得七八千吧。”
好笑的睨着她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苏授微微靠在后背上,车身快要下桥,接近目的地。
“不止,人工费、材料费……加上各个项目请的设计师,起码得十来万。”
堂堂L市最长、最恢弘的大桥,在童重锦与苏授的两军博弈中,就这样变成了一条价值七八千的破桥,身处两人脚底的大桥表示它不仅很受伤,也很难过。
桥:被看扁了。
“这座桥这么贵啊。”
童重锦吐了吐舌头,苏授的视线在她身上绕了一圈:“你这一身也不便宜。”
咦?
童重锦有些奇怪的撩了撩衣角,有些惊奇道:“这一身也值七八千?”
限量版小香风套装:桥桥别难过,咱们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苏授:“……你自己买的自己不清楚?”
挠了挠脑袋:“不是我自己买的啊。”
某人的脚放在了刹车上,声音古井无波、似乎听不出任何喜怒:“哦?哪个男人送的?”
“我的衣服,都是老大买给我的啊,是不是贼好看?老大穿的,我都有哦。”
某人的脚无声无息的移开,车子终于来到了烟火的表演场地,那里早已聚集了一群人了。
鱼弯弯对待下属倒是真不错,比骆惊舟那个家伙好多了,一边压榨着谢析的剩余劳动价值,让他当牛做马,还要为了自己的追妻大业屡屡加班,另一边还要把自己从美国找回来,为了对付老婆将要到来的情敌而故布疑阵。
“咻——砰!”
五彩缤纷的烟火冉冉升起,在天空中拖曳着金光闪闪的尾巴,于夜幕中绽放无数透亮的明星,细细碎碎,十分好看。
童重锦仰头半是赞叹半是惊奇,苏授侧眸定定的瞧着她的轮廓,强忍住要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走开再回来时,手中已拿了两根烟火棒。
“给我么?”
拿出刚买的火柴点染,火柴擦过的瞬间,一种硫化物的化学气味散开,烟火开始“呲呲”明亮,童重锦举着两根烟火棒绕着河对岸跑了个小圈,笑容甚是甜美。
苏授低头,静静地打量着很快熄灭的烟火,那种久违的宁静与满足,在这一刻塞满心田。
他在国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童重锦。
“好了好了,还有吗?”
又将两根烟火点燃后放在她手里,童重锦再次欢脱开去,循环往复,烟火表演结束时,童重锦终于有些力竭的站在了苏授面前喘着粗气,香汗淋漓。
“你真是个好人。”
一手搭在苏授的肩上,苏授看着她细可折断的手腕,陡然将她拉入怀中,猝不及防的抱她入怀:“我不想当好人,我只想当你的苏先生。”
童重锦呆了。
河堤的对面吹来一阵夏末淹留的晚风,唤醒了童重锦残存的理智,将苏授推开,童重锦强装自然的理了理碎发,却风过又很快将捋好的碎发再次吹乱。
“苏先生身份尊贵、家世显赫,何必执着于我这一株平平无奇的杂草,自有无数的鲜花奇葩,任苏先生采摘,苏先生的格局低了。”
并不介意的笑了笑,苏授没有丝毫被打击的羞恼:这次他回国,半是因为骆惊舟,半是因为童重锦,既然自己眼见为实,知道自己心里忘不了她,绝不会再次夹着尾巴离开。
“你要如何才能答应我?”
童重锦文秀的抿嘴,潜台词是:怎样都不会。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的气氛要更尴尬一些,快到童重锦家时,苏授主动道:“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坐地铁。”
“那我明天让L市的地铁维修停运,我来接你。”
童重锦:“……”有气无力,“随便你。”如果因为自己,L市的地铁停了,童重锦觉得自己虽不至于成为祸国殃民的苏妲己,起码也要被口诛笔伐,登上交通运营管理的黑名单。
她以后出门还想光明正大的说。
目送着童重锦手脚并用的跑入小区,车窗缓缓上移,苏授掉转车头,去了黄昏别馆。
黄昏别馆内——
骆惊舟果然正在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苏授回来,见苏授半忧半喜的神色,心中略过一丝了然。
“我早就与你说了,本国的女孩各有千秋,实在不必为了国外的女人,浪费自己的情绪与精力。”
你又知道了?
没好气的将外套扔在沙发上,苏授老虎屁股上拔毛,挑衅道:“那我去追鱼弯弯试试。”
骆惊舟没有丝毫威胁的笑了笑,一副温文尔雅的和善模样,“不怕逝世,你可以试试。”
对上那双隐藏极深、实际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苏授不争气的缩了缩脖子:“今天在奶茶店,可是就有人虎口夺食了。”
将奶茶店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骆惊舟却优雅的起身接了杯水,没有丝毫雷霆大怒的趋势。
“你——不生气?”
“萤火之光,焉能与太阳相媲,他注定要飞蛾扑火,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好家伙,这是直接大言不惭的将自己比作太阳了啊。
苏授承认自己的脸皮没他厚,自来熟的拿出一个杯子,刚准备接水,那种如芒在背的针毡感席上后颈,立即转身,骆惊舟悄悄的放下了手里印有牛角的杯子。
“换一个。”
嘎?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杯子,苏授这才发现这个跟骆惊舟手里的,居然是情侣款。
咿~——
这么大个人了。
认命的抱起饮水桶灌起来,擦了擦嘴角,苏授回味的时候有些不对劲:“哎?这水桶里的矿泉水,咋一股茉莉花的味道?”
阖了阖双眼,骆惊舟起身准备上二楼:“没别的事我要睡觉了。”
想到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说,“等等等等,我真的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叽叽咕咕的在他耳边低语,果然见到骆惊舟的眉头一拧,神色不悦。
“果真?”
“比真金还真,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再去童重锦那里打探打探消息。”
盯着他一副“我为人人”的壮志凌云,骆惊舟也不戳破,丢下一句“随便你”便上了二楼。
摊牌?呵,除非是确定婚期,否则她就是在做梦!
翌日一早——
“小锦?小锦?!”鱼弯弯伸出手在童重锦面前晃了晃,童重锦如梦初醒般的“啊”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红了红脸:“鱼——鱼总。”
鱼弯弯若有所思的看着童重锦的手足无措:“你出去将下午要来公司洽谈的投资方,接送入L市他们将要下榻的酒店。”
“哦,好的。”
童重锦有些慌乱的整理东西,看着她的背影,鱼弯弯骤然想到了早上停在公司门口的雪佛兰。
那辆车,似乎是苏授的。
童重锦开着鱼弯弯的帕加尼,从酒店回来的时候路过了问鼎集团,视线不经意的投射出去时,谢析正好从问鼎集团出来,两人眼神相撞,童重锦心头莫名闪过一丝心虚。
谢析站在台阶上,远远的看了童重锦一眼,而童重锦的容颜,久违的落进谢析瞳仁里,谢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蓝色的露肩雪纺短裙,两肩结着水蓝色缎带,腰间系着同色缎绳,衬出她文静秀雅的气质。
悠然的双眉下,淡然的眼光里有着浅浅的哀愁,秀气的鼻子下是一张小巧的红唇,以前一见到他时,她的唇畔都含着几丝钦慕的欣喜。
现在想逃避也逃避不了了。
童重锦主动走下车,谢析快步站在童重锦面前,伸出手浅浅的握了一下。
“在逐鹿集团还好么?”
“鱼总对我是没有话说的。”童重锦浅浅低头,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谢析的长相属于那种清秀的文弱型,虽然称不上帅,也称不上英俊,但是这种毫无攻击性的淡然,一直都吸引着童重锦的视线。
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你最近好么?”
谢析微微颔首,见童重锦的眼角微红,心中隐秘的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童重锦喜欢自己,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平常的工作中,她总是用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不去问女频的其他责编,而跑到男频“顺便”问自己,拙劣的“心机”,让谢析每每暗自好笑,所以面对她若有若无的眷恋与爱慕,谢析都以一种插科打诨的戏谑终止话题,给童重锦留下的,永远是一片嬉笑后的黯然。
真的如童重锦所想,世间没有直男,只有他肯不肯对你用心。
谢析把童重锦当做妹妹一样对待,对童重锦,并无其他的心情,所以才能处变不惊的跟她在一个公司里待了接近两年,却没有丝毫进展。
见气氛沉默,童重锦主动道:“总裁让我来送投资方去下榻的酒店入住,我顺便路过。”
又是顺便——
谢析和煦的笑笑:“好的。”
鱼弯弯在闲暇里,曾经跟童重锦抱怨过,说骆惊舟在一开始跟她相处的时候,因为鱼弯弯的话很多,所以常常是她在滔滔不绝的讲,而骆惊舟不动声色的听,却每次出声都能一语中的,骆惊舟的话少,是因为他的性格使然,可即便如此,后来与鱼弯弯相处时,话都多的没处放,让鱼弯弯都嫌烦。
而谢析——
他对自己千方百计找到的话题,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知道了”、“嗯”、“可以”……童重锦暗暗咽下一次次的伤心失望,第二天却又没事人一样的“顺便”去叨扰他,可是没有一次,不是以这样的的结局收场。
这不是直男,是毫无情意。
童重锦从问鼎集团辞职,半是因为鱼弯弯的邀请,半是因为谢析。
离开这个地方,童重锦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可是她错了,一个人的执念如果有这么好驱除,世间就没有那么多的意难平了。
谢析就是童重锦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