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手帕上咳出一口鲜血,骆惊舟微微喘息,攥着油布靠在床边,侧首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真奇怪,他好像感觉,他能在这片没有她的世界,感受到她存在的呼吸和身影,看到她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
油布上的颜料脱落了一些,可想而知主人并没有很好的呵护过。
这何苏习丧心病狂到连油画都不放过?
呵——
虚弱的笑了笑,将那块油布揣入怀里,随手抄起床单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着满室的狼藉,跌跌撞撞的捂着胸口跑出了房间,保时捷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去,像是他从不曾在这里出现。
“呼呼——”从地下室提着一桶冰块上来的鱼弯弯,颇有些吃力的将铁桶拎到了桌上,在玻璃杯中倒入可乐,开始用冰锥凿一个圆冰球。
生活,就是要有仪式感咩——
“哈——”满足叹了口气,鱼弯弯端着冰可乐来到卧室,逍遥的坐在椅子上:何苏习这两天不在家,爽歪歪啊爽歪歪。
撩了撩头发,视线不经意的看到床单上的那一抹嫣红,拽起看了半天:什么时候弄上去的?明明自己这个月的月经还有一个星期才来啊,卧槽,难道是上次留下还没洗干净?!
抚摸着尚有湿度的血迹,玻璃杯落地,鱼弯弯发现她那块油画布不见了!
油画布!
我的《追赶帽子的时间骑士》!!!
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鱼弯弯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如土色,喃喃自语。
“它真的,不见了。”
何苏习其实并非是庄有为的直系亲属,五十年前,庄有为与何苏习的爷爷同为一艘海军舰队的船员,一起出生入死的执行任务,一起肝胆相照的荣辱与共。
一场生死任务中,战友为了掩护庄有为的成功避险而逝世,而庄有为满载荣誉回归国土,并成立了全球最大的运营集团,暗地里一直照顾当年战友留下的家人。
多年后,一场意外,何苏习的双亲过世,只留下了何苏习独身一人,庄有为将何苏习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并将原本已经颇有规模的运营产业,改名为“何氏集团”,更终身未娶,钦定何苏习为自己的继承人,这样的知恩图报,故庄有为虽非何苏习的亲人,而何苏习在心底一直将庄有为当做自己的爷爷。
何苏习年少得志,以最辉煌的成绩与履历毕业于常青藤大学,却不愿意继承庄有为为他安排好的道路,坚持回国担任S市甲级医院的医师,这一别,近乎五六年,时间长远的,差点让在异国他乡、独自打拼的何苏习忘记了,他还有一个身份背景十分惊人的“爷爷”。
在下任院长的接班人面前,何苏习退却了,却在回到法国后,陡然想到了庄有为,回归何氏集团的何苏习,不再是独木难支的光杆司令,他有庄有为做后盾,有全球最大的何氏集团做后盾,他不会在乎任何曾经威胁过他的人和势力。
骆惊舟曾经猜测过,何苏习忽然的硬气一定事出有因,事实也的确如此,庄有为与何氏集团,就是能够最大的“因”,也必将成为影响“果”的最重稻草。
何氏集团成立五十周年,也就是庄有为的心血告一段落,今天,庄有为将在这次庆典上宣布一件大事,一件,众人心知肚明的大事。
鱼弯弯失魂落魄的来到庆典会场时,是从后门进去的。
开着加长林肯车接送的司机尊称鱼弯弯一声“二小姐”,是因为庄有为已经昭告了上下,收鱼弯弯为自己的干孙女。
何苏习成是何氏集团当之无愧的大少爷,鱼弯弯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那个二小姐,而对这样的称呼,鱼弯弯表示很不适应。
庆典是在庄有为的别墅举办的,鱼弯弯虽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每每见之仍是不住感叹:这样的规模,简直与黄昏别馆都差不了多少。
思及记忆中不愿想起的那人,鱼弯弯心口一闷,径直走了出去。
转身的刹那间,银色的保时捷停在正门,与那辆加长的林肯车遥相呼应,而骆惊舟走出来时,只看到了鱼弯弯的裙角翩跹。
“那是?——”
谢析翻阅了一下资料搜集:“哦,那是庄有为最近新收的干孙女,来历神秘的很,听说救过他的命。庄有为与何苏习非常注重她的隐私,将她藏得严严实实,媒体记者没有任何偷拍的可乘之机,目前就读于巴黎最好的理工大学,主修电子商务。”
嘴角扯出一丝轻蔑,骆惊舟系了系明显略显宽松的纽扣:若非骨架尚在,这样的衣服,他现在简直撑不起来。
今天他来,就是砸场子的!!
鱼弯弯所乘坐的航班,不是别人的名下,正是你庄有为名下的产业,而你庄有为今天想顺理成章的宣布公司新任执行总裁是何苏习,只要有他骆惊舟在,绝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达成目的!
“走。”
谢析这个司机今天得充当老大身边的小弟撑场子,一不留神可能还会命丧当场:战战兢兢的关上车门,谢析表示鸭梨很大。
穿梭在会场上的宾客都是行业内有名有姓的大拿,何苏习最近让包揽全球进出口运营贸易的何氏集团,忽然跨足了医疗行业,显然是想学以致用。
看来一个甲级医院的院长宝座,果然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会客室——
何苏习正与庄有为商讨庆典上的必要准备,有人进来在何苏习身旁耳语几句,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怎么?”
“骆惊舟来了。”
这一刻,何苏习首先想到的,倒不是骆惊舟来砸场子这件事到底办不办的成,而是——若在这个时机明显不成熟的关口,让鱼弯弯与骆惊舟见面,自己之前做过的一切努力,将会付诸东流。
绝不能让他们俩见面!!
“马上将二小姐带到三楼,不准她下来!”
“是。”
鱼弯弯刚从后门进去,还没来得及踏入会议室见一见庄有为,便被“礼貌”的请到了三楼:“我要见爷爷!”
“董事长稍后便到,请二小姐在此稍候片刻。”
门从外面锁死,鱼弯弯用力的拽了拽无法打开,在屋子里乱转,这一“稍候”,便是足足半个小时,楼下的音乐声与嬉笑声声声入耳,鱼弯弯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的软禁了。
打开窗子从阳台向外张望:二楼是一片宽坦的平台,下面是客房,现在人少,从这里下去绝不会有人发现。
将床单从床上拽下,撕成无数截死死绑在床角,踢开坡跟鞋,鱼弯弯顺着阳台飞檐走壁,赤脚站在了二楼光滑的地板上。
呼——总算下来了。
赤脚踩在地毯上还不如何,站在瓷砖上才着实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鱼弯弯踮着脚一步两步,在光滑的地上迅速来到楼梯口正准备下去,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的人闯入视线,怔的她目定口呆。
黑色的飘逸碎发,与他清雅出尘的外表恰相呼应。茶黑色的琥珀眸子,深邃如透底的冰泉,惊才风逸的仙姿神冶。
他只低头眼波微转,长睫轻颤,便好似掸碎了空气中的围绕着他的尘埃。琼林玉树的气质,是说不尽的如霜如雪、如切如磋;出尘如仙的侧颜,犹如上帝座下巧匠的3DMAX建模。
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似乎有人在倥偬的经年里转了许久,穿过漫长的岁月,才得幸在他身旁静候一场,只是看着他的这一瞬,也足以媲美世间一切枕梦黄粱。
鱼弯弯看到他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也有些高耸突兀,嶙峋的关节与身形,不知是为哪位伊人消得憔悴。
即使是这样再正常不过的远看他一眼,鱼弯弯心底深处那头已经撞死在手术台上的小鹿,又唤起一千只葬在公墓里的蝴蝶奔腾飞舞。
浮光霭霭,灯火浸透,他肌肤白皙胜雪,站在人流中央,璀璨的散发着莹光。而自己与之相比,不过是因与神明交错而黯淡的少女。
骆惊舟——
捂嘴无声的后退两步,鱼弯弯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湿了,而楼梯口的骆惊舟似有所感,看到之前那片消失在后门的绿色裙角,薄唇抿成一条弧线,就要跨上楼梯,何苏习轻飘飘的拦在他的面前,举杯相碰,面色含有几分地主之谊的友善。
“骆总如此闲情逸致,能得空来我何氏集团的周年庆赏光?”
没空跟何苏习磨叽,骆惊舟欲绕过他径直上二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那个女人的身影——很奇怪。
“骆总——”何苏习别有深意的视线从二楼收回,放在骆惊舟身前,再次拦住,“既然来了法国,来到了何氏集团,相信骆总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站定,骆惊舟凝视着眼前这只烦人的苍蝇:在S市没把他一铲子拍扁,现在居然又不识好歹的跳出来蹦跶,自己先抽出手收拾的是他老子的老子,可既然他这么想死,早晚会轮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