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报价一百万?”
商贩乍在异国他乡见到一个面容十分清丽的东方面孔,玩味道:“怎么?小姑娘?你也有兴趣?”
“兴趣么,倒是没有那么大,毕竟一个成本不超过五十块的东西,还不能吸引我的兴趣。”
商贩面色“刷”声一变:“臭丫头,你是来砸场子的?!”
“这块透雕绶带鸟穿花纹玉佩上的颜色,叫做‘鸡骨白’,一般是高古玉钙化形成的。外面的包浆和加工采用的是仿汉的‘汉八刀’和‘游丝毛雕’,手法倒是纯熟,可惜硬性材料没跟上,一般能够用得上‘汉八刀’的玉器材料,起码也得是新疆白玉,你的边角料拼凑痕迹太明显,所以我说开价五十也嫌贵。”
见商贩的神色渐转阴鸷,周围聚集之人越来越多,鱼弯弯拎着那块玉佩在手上晃了晃,余光扫视了一下他架子上的东西。
“这一批作玉的师傅不太走心啊,从新石器时代到汉的做旧都是一个色?你看看你这一盘子先秦玉佩——啧啧啧——卤猪头肉的卤水还得经常换呢,你怎么不明白这个理呢?”
“你想怎么样?”乜斜到越聚越多的人群,商贩恶狠狠的盯着鱼弯弯,鱼弯弯掏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轻飘飘的放在架子上,“钱货——两讫?”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这一堆东西的确都是假的,甚至也称不上高仿,但是只要放在潘家园,早晚都能卖出去,可如果这个小丫头嚷嚷的话——
深深的凝视着鱼弯弯,商贩知道今天遇到了一块铁板,深深的吸了口气,将人民币塞进腰包,“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满意一笑,鱼弯弯拎着玉佩结,轻飘飘的放在了老人掌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跟这个老人有一种奇异的联系感。
玉佩的穗子扫过手掌,老人有些瞠目的抬头,再看人群中鱼弯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潘家园回到酒店,刚打开门便一头撞进何苏习的胸口,揉了揉鼻子,抬头与一脸焦急的他对视。
“你去哪儿了?”
“我——”话未说完,鱼弯弯便被狠狠拉进他的怀中,动作大的仿佛像要将她揉碎,又藏着几分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他很焦急。
晚风顺着亚麻色的垂幔窗帘飘进,裹挟着夕阳的烂金,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光,酒店四周栽种的迷迭花香气悠远朦胧,鱼弯弯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到了另一个地方,在另一个人身边。
良久——
他胸口的跳动渐渐平复,鱼弯弯被松开,撞进他欲语又停的眸子里,夕阳的光照泼在他的身上,何苏习挺拔俊秀的,宛若绿叶丛中的苍兰,不见子都,乃见狂且,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弯弯——”
一声低语,慢慢低首,贴近鱼弯弯的脸,鱼弯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对上他有些失望的面颜。
“下次,下次我出去会跟你说的。”
果然,她还不习惯。
何苏习眼中浮上一丝莫测而晦暗的情绪,指了指阳台方桌上刚刚送来的晚饭:两份鹅肝,两份意面,一瓶香槟,外加一朵广口瓶中的香槟色玫瑰。
这是两个人的晚饭。
鱼弯弯讷讷的坐在何苏习的对面,方桌长宽不过一两米,这样的对食,低头连对方的睫毛都能数的清清楚楚,鱼弯弯肚子里那头已经撞死的小鹿似有复活的迹象,终因眼前人非心上人,而再次陷入暗夜的岑寂之中。
她尚未与除了骆惊舟以外的异性如此亲密接触。果然,当人与当鬼,的确是不一样的。
在鱼弯弯风卷残云的解决了晚饭时,何苏习才慢条斯理吃了一小块牛排,见鱼弯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意面咽口水,和煦的笑了笑,将自己的盘子端给了她。
一抹嫣红浮上脸颊,鱼弯弯故作矜持的摇了摇手,摸着肚子拍了拍:“我饱了。”
她的眼神在那盘意面上来回打转,何苏习眉梢微扬,拿过手帕,探身靠近鱼弯弯的嘴角,轻柔的为她擦拭,果然,她的脸更红了。
粗糙的布料摩挲着嘴角,她嫣红的唇色比面色更加娇艳,恍若玫瑰园中最灼人的一簇,迎风招展,美好的令人难以自持。
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的唇瓣,何苏习想到了她还在L市时,医院门口的那个吻,瞳仁中翻滚着几许深沉。
轻轻描绘着她嘴角的唇形,这张不大的桌子,此时成为了最碍眼的道具,他想直接跨越,又怕她跑开,良久之后,狠狠的按捺下浮想联翩的思绪,吐出平缓的呼吸。
何苏习的体贴入微,鱼弯弯早就领教过,那时她失去了一段记忆,在S市的医院苏醒过来时,何苏习无微不至的关怀,差点就虏获了她的一颗心,现再次体验,也是重蹈覆辙的在所难逃罢了。
“谢谢你,阿苏。”
动作微停:“你叫我什么?”
挠了挠头,鱼弯弯“嘿嘿”一笑:“你不喜欢的话——”
“我很喜欢。”
落座放下手帕,何苏习咽下最后一口食物,银叉碰到瓷器的清越声落耳,是一片短暂的寂静。
夕阳之火熄灭,埃菲尔铁塔上的灯光渐次亮起,法国的城市变成一片七彩的光影,别样的喧嚣又别样的寂静,车水马龙荡漾着一种廖旷的悠远与贴近,气氛完美十分。
“今天——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鱼弯弯开始没话找话,何苏习拿过刚刚给鱼弯弯擦嘴的手帕折了一下,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骚操作看的鱼弯弯老脸又是一红。
悠悠将手帕放在桌上,鱼弯弯视线追随者那条手帕心里嘀咕不已,何苏习见她眼珠转来转去,一语不发,微微抬头,满含宠溺。
“明天跟我回去。”
“回去?”不解道:“回哪儿?”
“家。”
双手交叠撑在下巴,鱼弯弯脑袋微欹,几抹碎发飘落在额前,模样看来俏皮又清丽。
“你是在,邀请我么?”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何苏习无声的笑了笑,起身将西装外套的扣子扣上。
深蓝色条纹的西装内,是标准三件套的内搭,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看上去感性十足。修长的身影借灯火投射在墙壁上,形状姣好的像是国风的剪影,气度之中,掺杂着辞藻绝丽、迈迈不群的美气凤仪,体貌丰伟,神情亦佳。
白皙的皮肤上点缀着微弯的双眸,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乌木般的瞳色遮盖住内心的欲望。英挺的鼻梁,伴着薄薄一唇,有鸣禽之隐逸者仙鹤之玉骨神姿,又有天空王者雄鹰的伟岸高昂。
脱下白大褂的何苏习,简直是帅的惨无人道。
伸出手,何苏习站在墙上他自己的影子前,显得愈发鲜活真实。
鱼弯弯摇摇头:“我没有钱。”
表情微滞,何苏习主动牵起她的手,擦过方桌,来到另一边的开阔地,顺着漫天星光、满屋月亮开始跳起了华尔兹。
鱼弯弯配合的转圈、前进,分寸拿捏的很恰当,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想再次嗅一嗅螨虫尸体的味道,却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果然,螨虫尸体的味道再也没有了。
“舞跳得不错,跟谁学的?”
声音在头顶响起,鱼弯弯仰首与他四目相接,又有些心虚的别开头,想到那个名字,心中微微有些抽痛:“我自学的。”
“唔——”不置可否的闷哼,何苏习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她:“在这里,我是你的倚靠,往后余生,你遇到任何一件事情,你首先要想到的,也是我,也绝不会是别人。”
“你是在暗示我,要跟我共度余生么?”鱼弯弯抬头,玩笑的反问一句,却得到了一个令自己心胸微颤的答案。
“只要你愿意的话。”
像被烫到一般的低首,鱼弯弯讷讷而无法回应,感受到她的僵硬,何苏习心中一叹,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早点休息,嗯?”
休息?!
视线急速掠过那一张大床房,鱼弯弯睫毛乱眨,呼吸起伏不定:这这这这——
“想什么呢?”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潇洒的从口袋拿出一张房卡在手中“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这是你的房间,我去隔壁,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捂着脑门,何苏习关门关的潇洒利落,鱼弯弯坐在床上咬着手指头:没错,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是这样,没错。
门外——
何苏习紧攥着房卡,眸中翻滚着晦涩难喻的情绪,心口的起伏未有平息,失笑般的倚在门前,十指触摸着房门,不知是想握住什么,良久后利落抽身,进了另一间房。
推开房门,一个身材热辣、戴着墨镜的女人感知到动静转身,拿下墨镜的一瞬间,露出一张美艳无双的异域娇颜。
“何医生——”娇滴滴的蹭到何苏习身旁,双手灵活的脱下何苏习的外套,熟稔的攀上他的脖子,企图唤起他的情欲,何苏习却忽然紧握住她的手腕,侧头的瞬间,面无丝毫波澜。
“你忘了规矩。”
女人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拿起一张黑色蕾丝的半脸面具戴上,精致的唇形袒露,诱惑的血红色,像是樱桃般诱人品尝。
“何医生——”
手背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和下颚,何苏习眼中的光芒越燃越旺:“从今天开始,叫我阿苏。”
女人眉宇中掠过一丝了然,双臂揽住他的腰身,抬头仰视着何苏习,红唇轻启:“阿苏。”
“弯弯,乖。”满意低头,拽着女人的长发往反方向狠狠一扯,一缕疯狂的寂灭情欲爬上双颊,开始粗暴而肆意的品尝她的每一分甜美。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鱼弯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总挠的自己痒痒,迷蒙的睁开睡眼,何苏习带着春风般的笑意坐在床边,吓了一跳,鱼弯弯连忙将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可恶!
见她半天都不探出脑袋,何苏习有些戏谑道:“你再过一分钟,被子里的二氧化碳会把你淹没,到时候你就会呼吸困难,心率不齐,紧张出汗,我就要在日上三竿的‘大早上’,给你做人工呼吸。”
“那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我得先确保你不会继续睡。”
“那你也要先出去。”
嗯?——为什么不出来?
何苏习嘴角微扯,猝不及防的抢过鱼弯弯的被子,一片白色掀开,被子下的人不着寸缕的蜷缩成一团,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又惊愕的看着他。
在这一刻,何苏习隐隐有些后悔,他是来唤醒鱼弯弯的,但没想到自己的某些部分,却被鱼弯弯唤醒了。
“弯——”
“啊!!!流氓!!!”
“砰!——”
被用枕头扔出房门,何苏习侧欹在门框前满含诚意的道歉:“弯弯,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门内一阵悉悉率率的动静后,是一片水声,何苏习低头看了看自己,也觉得现在有必要洗个澡才好。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后——
鱼弯弯穿着昨天的衣服,发梢沾着几抹热气的打开门,见何苏习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前,面带愧色,怒气消了一半,有气无力道:“我没有别的衣服。”
何苏习这才想起来昨天本应该做,却忘记做的那件事是什么了。
“我在家里给你准备了很多衣服。”
叹了口气,鱼弯弯收拾了一下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书包,扬了扬脖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