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惊舟被向夏深吻住颇为意外,怔了一下的瞬间,窗外鱼弯弯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向夏深再次恢复成“死而无憾”的神色,骆惊舟挥挥手,谢析将婚纱重新装回了袋子。
出门时,视线不经意落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上,“L大录取通知书”几个字分外扎眼,本想直接离开,却鬼使神差的将那份被撕的整整齐齐、细细碎碎的通知书拿在手上,可想而知当时主人的心情绝望,骆惊舟视线扫过那些碎片,陡然为“鱼弯弯”三个字所吸引,脸色霎时一变。
病房内,向夏深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令他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了一切,一股死亡的阴影将她笼罩,说出口的话语,冰凉宛若地狱的修罗。
“刚刚,你是故意的。”
嘴角微扬,向夏深眉眼中带一点后知后觉的单纯:“惊舟,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对峙良久——
收回视线,这次骆惊舟很平静,平静到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的涟漪:“为什么你割腕的时候,没有再深一点?”
看着向夏深瞳孔的收缩,跨步离开医院,骆惊舟心底只有一个名字在心口咆哮肆虐。
他下意识的来到公寓,公寓没有她的身影,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黄昏别馆,黄昏别馆不见鱼弯弯,枕梦山庄她都不认识路,却骆惊舟还是不死心的找人将枕梦山庄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果然——
将车停在问鼎集团的地下停车场,骆惊舟趴在方向盘上感觉到心口被掏空的迷惘与无助,这种情绪,在不久前方聆渺设计陷害他、鱼弯弯离开自己的那次也出现过。在鱼弯弯这里,他所面临的一切痛楚悲欢都能被无限放大。如果,她真的要离开自己的话!
鱼弯弯——
鱼弯弯!!
你到底在哪里?!
那枚订婚戒指出现在了他的办公桌上,骆惊舟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的询问每一个员工,的确有人看到鱼弯弯进来过,但是当时鱼弯弯脸上还挂着笑容,显得心情很不错。
心情——不错?
那才真的是有鬼了!
骆惊舟在L市布下天罗地网,任何一架航班与车辆,都不能在今晚离开L市,他今晚就是将整个L市的每一寸地皮掀开,也势必要找到鱼弯弯!!
咔嚓!
天空猝不及防的炸下几个暴雷,一阵倾盆大雨应声而洒,将整个L市笼罩在瓢泼的世界中。
骆惊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问鼎集团前的人头攒动,心头的惊惧与紧张,岂止是三言两语道的清的?
偏偏何苏习在这个关口回到了L市,偏偏向夏深在这个关口割腕,又被鱼弯弯“刚好”看见,这里面若说没有什么巧安排,打死他他都不信!
很快,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无尽的阴暗与绝望,像是冬原上的风霜,肆虐的将站在窗边的人层层包裹,骆惊舟下意识的拍打在玻璃窗上,仰头看到袖子上的银色袖扣,忍不住怔了怔,心中的寂灭与痛苦同时涌上心口:自己明明知道向夏深这种女人不值得同情,却还是被她利用再次伤害了鱼弯弯,到底,到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的爱情有枝可栖?
慢吞吞的从病床上挪移而下,扶着墙,不顾身后医生与护士的阻拦坚决离开,在险些跪倒在地的时候,鱼弯弯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静静等待的何苏习。
“哗哗——”
瓢泼大雨应声而下,一种裹挟着心口悲凉的冷雨从头顶倒灌入身体,整个世界的水汽,都在为刚刚消逝的新生命陪葬。
她当初有多爱骆惊舟,现在心头的恨就有多少。
雨水一滴滴顺着袖口、衣摆,落在医院前方的地砖上,鱼弯弯步履维艰的走向雨中撑伞的何苏习,他脸上的疼惜与哀伤,永远都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何苏习撑着一把蓝黑色的骨伞,站在医院停车场的中央静静发光,他是那个阔别了六个月之久的何苏习,归来时,他不会惧怕任何阻碍他的力量。
他的西装外套上披了一件咖啡色的风衣,里面的白色衬衣被严严实实地系到最上面那个扣子,黑色紧身长裤衬托出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无一不显出他落落不凡的身影。
达雅通简、真畅俊旷的气质已是不俗,偏偏白皙的五官肌肤上,浓密的双眉,英挺的鼻梁更显龙跃云津,迈迈不群。忽略掉何苏习的智商,单单从这份气质中,也能感觉出这人的不凡来。
与众星拱月的何苏习相比,鱼弯弯现在简直像是从贫民窟逃出来的乞丐。
大步走出,何苏习将风衣脱下,紧紧的裹住了她瘦小的身躯,微欹的骨伞盖在了她的头上,将全身无力、瘫倒在地的鱼弯弯笼罩。
倾盆的大雨中,道路上闪烁的汽车尾灯与“叮铃铃”的车铃声,红色的流线与橘色的光火一闪而过,一切迷蒙澹远,缥缈好似另一个世界。与她无关的世界。
她说不出话。
披着尚有温度的风衣,鱼弯弯仰头看向何苏习,恰好撞进那一双满蓄着温柔,微带着忧愁的眸子中,恰与记忆中那个何苏习重叠。
半蹲在地的鱼弯弯,浑身散发着一种被抛弃的可怜与孤寂,绝望又痛楚的情绪如梦魇般摆脱不开,眼中的空洞与迷茫,好像这才是她第一次来到人间的样子。
发梢渗透着冰凉的水汽,鱼弯弯微微呵气,吐出几口白雾。
“那天,你丢下了我。”以S市甲级医院的院长为利。
如果不是那天,鱼弯弯发誓她不会与骆惊舟发生任何纠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再也不会发生了。
何苏习的眉宇间,是无以复加的坚决,鱼弯弯攥着他的衣衫跌跌撞撞站起,却发现无法与他做到视线平行,仍旧带了些仰视又卑微道:“带我离开,无论去哪儿。”只要是没有骆惊舟的地方就行。
此刻在她心中,只有无穷尽的恨意,生根,发芽。
何苏习横抱起她,这次她没有丝毫的抵抗,医院巨大的投射荧幕上展现着“问鼎集团”几个大字,鱼弯弯忽然诡异的笑了一下,扭过头对准何苏习的唇,轻轻印上,何苏习微微惊愕,扣住鱼弯弯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骆惊舟投资的私人医院,而方才鱼弯弯的病床,距离向夏深的,只有一天花板之隔。
骆惊舟在办公室中踱步许久,直到下半夜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却这时谢析终于磨磨蹭蹭的进来,捏着一份刚刚得到的报告,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怜悯与小心。
“老大,你能保证你接下来不会做什么蠢事么?”
骆惊舟神色一僵,抢过那份报告——
乘坐何氏集团7991航班的旅客,飞机在开往法国的途中,坠毁在Z市,警方与医护人员还在全力营救,此次坠机存活人数——零,死亡人数,97。包括机长与乘务人员。
骆惊舟面无血色、强行冷静的顺着报告一页页翻过去,在第23页时,看到了鱼弯弯的名字。
“娶我一百万不够,我要总编心口上的一朵想我难入眠。”
“爬山虎是那些垂垂老矣的情味,是情味中的长寿者,骆惊舟是我领土上万寿无疆的花枣树,一棵是你,另一棵也是你。”
“对于你,我的双眼永不疲倦,我的温柔永不停歇,希望我的总编,一生平坦,万事胜意,红灯短,绿灯长。”
“落俗在所难免,我对你的浪漫,至死不渝。”
“先生说的那句爱我,怕是不作数了。”
………
原来,世界上真的只有这一个人,她就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而我心头的彩虹——
却再也没有了。
一个月后——
法国——
落地的鱼弯弯看着这一片陌生的国度,有些迷惘的站在候机大厅内,何苏习拎着行李箱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来到了一座别具风情的法国酒店。
“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一路上都失魂落魄、黯然神销的鱼弯弯,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袖子,何苏习身形一停,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乖,等我。”
记忆中好像也有人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做过一样的事。
追忆的光彩没有被何苏习忽视,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暗不可察的幽深,掠过她耳旁的发丝:“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一步也不会。”
门关上的瞬间,鱼弯弯转了转脖子,打量着奢华的房间,透过落地窗,看到了那座闻名遐迩的埃菲尔铁塔,正静静的伫立在远方,与这个房间的视角几成垂直。
他是故意的。
微微抬手,将窗帘拉上,鱼弯弯漫步下楼,顺着铺的密密麻麻的植草砖,闲庭信步的来到了法国的潘家园。
法国的潘家园类似声名海外的唐人街,完全一副露天博物馆的模样:玉器、陶瓷、青铜制品、手工艺……因为是最能代表着异域他乡文化的聚集地,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从室外的栉风沐雨到大棚下和气生财,甚至有的还盖起店铺,拉开了百年老店的架势。
鱼弯弯一张异常灵秀的东方面孔,一出现在潘家园便引得法国游客频频回顾,信步走到一个玉器摊前:一位身着青果领深灰色系哔叽西装、鼻梁上挂着一副金边圆镜、拄着阴沉木拐杖的老人,在看到一块透雕绶带鸟穿花纹玉佩时,略带苍态的脸色绽放出红润的喜悦。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别扭的中文也挡不住他激动的心情,看着商贩,喜爱之色溢于言表,“这个多少钱?”
“一百万——美金。”商贩常年混迹在潘家园,一双眼睛毒辣无比,视线上上下下的扫描了一下老人的服饰穿着,早就看出他非富即贵,漫天要价,眼睛都不带眨。
一百——万??
鱼弯弯前进的步伐一顿,视线在那块玉佩上停留了几秒,微微摇头,老人听闻价格,显然也有些惊愕,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讨价还价,谁知那商贩一口咬死,绝不还价,剑拔弩张之时,忽然话锋一转。
“我也可以将这玉佩送给你。”
送给自己?老人呆了半晌,商贩用手指了指他的拐杖,嘴角含着一抹狡诈的笑意:阴沉木珍贵无比,一般市场上都是论克卖,而且买了也是做成雕塑的工艺品,这老头居然有一根阴沉木的拐杖,拿到黑市脱手,都足以让自己吃十年。
“但是我要你的拐杖。”
老人闻言连连摇头,后退时恰好撞到鱼弯弯,扭头见鱼弯弯若有所思的面孔,微微道歉,鱼弯弯却上前一步,站在了老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