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笔老人会前来平国公府贺寿,自然是因为当初得了褚丕所赠的《滔滔江水间》。
尽管褚丕已经没了,但是既然答应了此事,绝笔老人便就依约前来。
因为褚丕不在了,没有人将他会过来一事加诸宣扬,反倒是成为了平国公寿宴上的一个亮点。
当然,以绝笔老人来去如风的性子,根本不把寻常人的眼光放在眼里。
他绕过影壁往平国公府走,本就打算见着平国公道一声贺,或者是留下一幅书法表示曾到此一游便成。
是以当见到院子里摆了长长的桌子,所有宾客进门时皆要留下庆贺的笔墨,暗道一声来得好。
他大步流星走上前,拿起笔就准备书写。
哪知就在众人探着脖子等他落笔时,他忽地手一顿,把笔放了回去。
转而拿起一张正在旁边晾干墨迹的纸看了两眼:“这是何人所写?”
一旁伺候的管事忙上前道:“回绝笔大师,此乃前来贺寿之人留下的笔墨。”
绝笔老人吹胡子瞪眼:“老夫问的是何人?哪一位!”
管事一时迟疑了。
这往来留下笔墨之人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位?
几乎全京城的官员都来给自家国公爷贺寿了,国公爷的意思是人人留个‘寿’字好给他的寿辰添个意头,可没有交代过必须要留下名姓。
而这幅‘寿’字狂草缭乱得跟鬼画符似的,下头更是没有个印章和签名,他哪里知道是谁写的?
绝笔老人啧了一声:“得了,既然不知道,那定是无名之辈。老夫写字向来要拿纸张垫底,这一张就给老夫用来垫着写罢!”
说完,他没等管事的回应,随手一铺一扯,拿起笔刷地就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拿纸垫底一事瞬间就被那一个如同猛龙临渊的‘寿’字给遮盖了过去。
所有人都凑上前去看绝笔老人的书法,大家交口称赞,热闹得宛如在菜市场上争抢着评价最靓仔的那只鸡一样。
绝笔老人顺手抽走垫底的纸,东张西望一瞬,飞快地往平国公府里走去。
楚王依旧缩在燕然身后,小步小步地往府里头挪。
好不容易看见绝笔老人像旋风一样从燕然跟前卷了过去,一颗心总算安了安。
刚才绝笔老人拿来垫底的那个寿字,分明就是他写的那张!
吓得楚王一颗心到现在都还没放回原处。
他怎么就忘了褚丕那厮本是打着请文人大师来平国公府给平国公贺寿一事!
幸好,绝笔老人没瞧见他。
不然的话,他那回放了绝笔老人鸽子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掀过去。
就在楚王拍拍胸脯,很确定前面没有绝笔老人放心往前走时,忽地肩膀一痛——
“你这不孝徒弟!还不赶紧跟师父过来!”
下一瞬,绝笔老人就像提小鸡似的,把楚王提着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楚王惊恐万分地张大了嘴,用气音向燕然求救。
燕然含笑摆了摆手,用口型回应:“珍重。”
于斐回望了眼远去的两人,哭笑不得:“阿然,绝笔老人喊四哥徒弟,该不会四哥这回躲不过了?”
“倒也不失为他的造化。”
燕然不以为意,他向裴坤递了个眼神,就听裴坤开口道:“本殿下要前去给平国公贺寿,你们且在府里头转转,回头再来找本殿下。”
“是,殿下。”
燕然和于斐一本正经地应了,两人目送裴坤跟着管事离去,转身寻了一个方向慢悠悠地逛着。
“这平国公府可真大,”于斐带着观光客的心态品评,“亭台楼阁,曲桥流水,一步一景,真是让人看都看不过来。”
燕然嘴角微抿。
“阿然,咱们现在先去哪儿?”
“四处转转。”
燕然对平国公府似乎颇为熟悉,领着于斐绕过长廊,穿过月亮门,走过花圃,来到一处碧波湖畔。
于斐被一层又一层的景致看花了眼。
这平国公府比起他们太子府来,瞧着可至少大了好几倍,且处处金光闪闪,富贵逼人,奢华无度。
两人沿着白玉石铺就的小径走到一处假山前,正欲继续往前走向湖边凉亭,忽地于斐就被燕然一拉闪进了假山的一侧。
是谁?
于斐脑海里闪过疑惑,不过并没有开口相询,而是随着燕然躲进里头,竖起了耳朵。
这一路走过来,处处都是人。
无论是宾客还是国公府伺候的下人管事,几乎无所不在。
他们两人易过容,按理说应该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燕然会这么利落地将她拉到一旁,难道是遇上了什么旧相识?
就在于斐猜测之际,就听见了一名略尖的女子声音传来。
“二皇妹素来心高气傲,竟然会前来给舅舅庆贺,还真是让皇姐惊讶。”
二皇妹?
皇姐?
于斐心中一动,从这称谓听来,对话的两人应当就是齐国的大公主和二公主了?
难怪燕然会拉着她躲过两人。
若是没记错的话,燕然曾提过齐国皇室的皇子公主都曾明里暗里欺负过当年仍是质子的他。
“以大皇姐所言,”这时另一个清冽的声音回应,“既然是舅舅的寿辰,皇妹前来庆贺不正是人之常情?”
“舅舅?”大公主嗤笑一声,“平国公是皇姐的亲舅舅,和二皇妹又无血缘关系,这声舅舅未免叫得太过亲近了?”
“还是说,三皇兄没了之后,二皇妹觉得太过寂寞,这才安安分分地唤平国公为舅舅?”
“大皇姐这话什么意思?”二公主咬牙,“三皇兄被人刺杀你丝毫不觉难过,还轻易宣之于口,就不怕皇妹将此事告知皇祖母……”
“爱说就说呗。”大公主打断了二公主的话,“皇姐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不惧你去搬弄唇舌。又不是皇姐刺杀了三皇兄,皇姐有什么说不得的?就你这疑神疑鬼的性子,去了皇祖母那儿皇姐也不怕!”
“再者说了,皇妹都成亲了还成天惦记着去皇祖母那儿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妹还待字闺中呢!”
二公主捏紧了拳头:“皇姐口齿伶俐,哪里是皇妹能比得上的!”
“至于成亲,皇妹谨遵父皇旨意嫁人有何不妥?难不成要像皇姐这样为了一个他国质子守身才是对?”
“你闭嘴!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大公主急眼,压低了声音,“当初成日跑到燕然面前去献好的人可不是皇姐,要这么说来,皇妹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