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斐曾猜测过桃花姑娘的年岁。
初见时看上去约摸三十上下。
后来听了白一说了他们的身世，以及驻颜丹的事，就觉得兴许桃花姑娘怕是有四五十岁了。
可如今初升的旭日，淡淡金黄色的光晕本应将万事万物照耀得生机盎然，而落在桃花姑娘的面容上，却让人有种看遍人间的无尽沧桑感。
不过片刻功夫，就见桃花姑娘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而她的头发，亦一丝一丝地全变成了白发。
“你们到底听不听我的话了？”桃花姑娘冷了声音。
白一黑一几乎同在一瞬间垂下了脸：“听。”
“阿斐。”
桃花姑娘将于斐招了过来，“从今往后，白一黑一就托付给你了。”
于斐努力弯着嘴角：“好。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那我便放心了。”桃花姑娘笑了，她拉住于斐的手，“你跟我到后院来。”
两人去了后院，进了桃花姑娘居住的屋子里。
桃花姑娘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她将木箱打开，里面放满了各种手册札记：“我毕生的心血尽数在此。”
“除了前几日给你看过的书册，还有不少我年轻时游历天下，对各种毒的记载和见闻。”
“这些都送给你。”
于斐怔住：“桃花姑娘，这么贵重的礼我不能收。”
“只有你能收。”桃花姑娘笑着看她，缓缓问道，“你可知我今年多少岁了？”
于斐摇摇头。
“我今年已有一百零八岁。”桃花姑娘长叹一口气，“活得太久，有时几乎都要忘记真实年岁了。”
“这些书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送给你，是因为不想让它们从此随我蒙了尘，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于斐怔怔地看着她。
“今日来的西域毒王，和我是同一辈的人。我们斗了一辈子，刚才我又挖他一眼，而他则毁了我的根基。”
“你夫君中的毒，应当来自西域毒王，你将这些书都熟读了，天底下就没有你解不了的毒。”
于斐心中一紧：“桃花姑娘，您说我夫君的毒来自西域毒王，莫非他此行是循着我们而来？”
“应当不是。”桃花姑娘摇头，“他千里迢迢来燕国应该是受人所托，前来找我寻仇不过是顺路。”
“我做过试探，他不知你们在此。”
“你不用太担心，今日我伤他一眼，他定然还会再来。”桃花姑娘冷笑一声，“我无防备便算了，他若再来，我定不会再放他活着离开！”
“白一黑一他们会将所有毒材打包装好给你带走，除了这些书，还有一枚玉牌送给你。”
桃花姑娘从脖子取下一块桃花花瓣形状的玉牌：“此玉牌代表了我。但如今江湖上能认出玉牌的人怕已不多。你就当留个纪念。”
她亲手替于斐系上玉牌，笑着打量她道：“阿斐长得真好，像我年轻时候的模样。”
于斐眼睛微红，她努力压抑着喉咙的哽塞，往后退了一步。
“阿斐愿意拜桃花姑娘为师。”她双膝一屈跪下行了拜师礼，“师父在上，受阿斐一拜。”
这些天桃花姑娘几乎每天都问她一次要不要继承她的衣钵。
她挂心燕然，自是不愿留在桃花坞。
未曾答应过一次。
可现在，桃花姑娘分明已经将她视作徒弟，将毕生所学全部留给了她。
有这样的师父，是她之幸。
桃花姑娘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伸手扶住她：“你当真愿做我的徒弟？”
这丫头实在太合她心意。
就算不愿意做她徒弟，在她临终前，她也愿意将所学托付于她。
于斐的改口，让她极为欣慰。
就见于斐用力点头：“师父。”
“好孩子，”桃花姑娘笑着看她，愈发满意，“为师没有看错人。”
桃花姑娘拉着于斐，讲了不少她的往事，待到告一段落，亲自送于斐去了前院。
白一黑一已经将所有毒材都装了车，两人垂着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听见桃花姑娘和于斐到来的脚步，两人抬头看了过来。
看到桃花姑娘那苍老的容颜后，双双握紧了拳。
“时候不早，你们快些上路。”
桃花姑娘状似不知自己换了模样，依旧像平日那样随意。
“师父。”于斐依依不舍。
“走罢，该说的话都说了，日后有了时间，再来探望我就是。”
众人离开了桃花坞。
桃花坞外，徐公公不知何时得了信，已然守候多时。
“恭迎殿下和娘娘。”
燕然拉着于斐走上前，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向一脸震惊的白一和黑一道：“你们两人要侍奉娘娘身边，需得先在侍卫营受训，通过考验后才能去明月宫当值。”
白一和黑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应道：“是。”
燕然示意徐公公下去安排，随后便领着于斐上了马车。
于斐将认师之事告诉了燕然，燕然听得认真，最后揉了揉她的发：“这是阿斐的机缘。”
“爷的师父，”他缓缓道，“是桃花姑娘的小师弟。”
“啊？”于斐愣了愣，“那师父认出您了吗？”
“当然。”燕然含笑，“你推着爷进桃花坞时，她就知道了。”
“那师父为什么还要考验咱们？怎么不直接将您接到山顶去？”于斐略有不解。
燕然薄唇微勾：“她考验的不是爷，而是你。”
“你破桃花阵的方法让她惊艳，”燕然慢慢道来，“而你果断决定背爷上天梯，且成功登顶则让她起了收徒之心。”
于斐：“所以，您的意思是即便臣妾不破桃花阵，不爬天梯，师父她还是会出手救你？”
“自然。”
如果不是清楚这一点，燕然又怎会有恃无恐。
于斐：……
合着就她不知道。
就觉得情绪很复杂。
可一想到师父是怎么对她，又觉得气不起来。
“殿下，咱们回去后要怎么做？”
于斐想起出京前的事，“您是要继续装病还是？”
“爷回去就进宫。”燕然眯了眯眼，“对外，就说爷突然不药而愈。”
于斐心头一抽，登时想起了师父所言。
燕然中的这个毒，如果不做拔除的话，中毒后数日毒素全部隐藏于五脏六腑，只要没有毒引，则如常人一般。
而今离燕然中毒之日，刚过了五日。
“您的意思是让下毒之人以为您的毒根本未解，然后再借机将此人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