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封染了不少血迹的信。
阿裘颤抖着手接过信,信封上写着:燕然亲启。
她取出信纸,在侍卫手执火把的火光下凝目望去。
端正的笔迹一印入眼帘,阿裘眼底的湿意又深了一层。
信上只有两句话,简单,却刻人心刻骨。
‘燕然,我不欲成为阿裘的负担,莫要让我的付出成为枉然。’
阿裘终于没忍住,呜地哭了出来,她哭的声音不大,然而这样压抑的哭声,却更让人为之心酸。
燕然和于斐无声地对视一眼,于斐看明白了他眼底的意思,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上前拉住阿裘道:“阿裘,裴坤伤势极重,殿下想立即送他回京疗伤。”
于斐顿了顿,又道,“但是,咱们不能跟着去。”
这对阿裘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好不容易找到裴坤的阿裘,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的身边?
然而,燕然却说为了裴坤,必须要这样做。
裴坤为了让赵国使团的人见证他与阿裘再无干系,奋身跳崖而亡。
若果他们就这样将裴坤带回营地,又或者众人一起将裴坤送回京城拯救,落在赵国使团眼里,裴坤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虽然燕然不认同裴坤的做法,但身为多年的兄弟,他必须尊重裴坤的决定。
阿裘手里紧紧捏着那薄薄的信纸,重若千金。
她咬着唇点头:“我懂,我听你们的。”
她攥紧了于斐的手,看向燕然:“燕然,我回营地。裴坤他交给你了。”
燕然颔首:“我会尽全力。”
做好决定,便兵分三路。
一路人马静悄悄地带着裴坤离开,另外一路则佯装找不到人,返回营地。
最后一路,是被燕然拉住的于斐。
“跟爷来。”
于斐不解地看了眼离开的众人,扯了扯燕然的手:“殿下,咱们不回营地吗?要去哪里?”
燕然不语,拉着她往山林里走。
因为山路难行,燕然索性就将于斐抱在怀里,往上走了一段后,进到一个山洞里头。
燕大魔头想干什么?于斐一脸问号。
就见燕然将她放下,动作熟练地升了火,再把一个包袱放在她手里:“先把湿透的衣裳换下来,免得着凉。”
于斐登时语结。
和燕大魔头孤男寡女两个人在这山洞里,然后,她换衣裳?
这样好吗?
虽然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那也不能在这山洞里换吧?
“其实,妾身可以回营地再换的。”于斐好脾气地打着商量。
燕然脸上一冷:“爷在外面等。”
“那您不能回头,不能偷看。”于斐对着燕然的背影怯生生地提了一句。
燕然深吸口气:“一炷香时间。”
好吧。
于斐只得强忍着紧张,动作利落地把衣裳换掉。
幸好燕大魔头信守承诺木有偷看,直到换好了衣裳,于斐把心放回肚子里走了出去。
一出山洞就被燕大魔头给扯到了怀里,他低头看她:“阿斐刚才在担心什么?”
“没、没有呀……”于斐讷讷。
燕然忽地靠近了她的耳边:“莫不是担心爷会在这里对你……”
“没、没有的事!”于斐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敢听下去,“殿下光明磊落,风光霁月,又怎会做出欺负小女子的事情来,对不?”
燕然睃她一眼,嘴角含笑:“总有一天,爷会让你知道爷会不会欺负小女子。”
营地里,赵国使团的人得知了燕然等人寻人未果的消息。
顾大人捋着胡须深思许久:“裴坤必定已死。”
他对左相算是有了个交代。
然而合乐郡主到底是左相最钟爱的女儿,要平复左相的滔天怒气,仅死一个裴坤远远不够。
他唤来属下:“尽快将合乐郡主在狩猎时掳来白面书生,与其在山洞苟且被燕国人发现之事传回京城。此事务必要传得沸沸扬扬。”
合乐郡主的丑闻,闹得越开,对他越有利。
“想来燕国定然会对合乐郡主如此不检点有意见,”他又沉吟片刻,“夸大燕国的不满,将消息尽数传回京城。”
如此一来,左相会对合乐郡主心声恼意,说不定会恨不得亲自掐死这个不孝女。
这样,左相才不会将所有愤怒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顾大人理清思路,总算将心稍稍放松了些许。
出了合乐郡主这一桩事,狩猎一行草草结束,隔日一早大部队就连续返回京城。
于斐等人心情沉重地回了太子府。
回京之后,每日上午阿裘都会来太子府找她。
明里是找她,实际上是去燕然那儿询问裴坤的情况。
第一天。
“阿坤哥哥还没有醒,但燕然说太医说了还有得救。阿坤哥哥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严重冲击,体内筋脉尽断,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度过危险期。”
阿裘看似坚强,但眼眶里来回打转的泪水看得于斐心中愈发难受。
第三天。
“回来已经三天了。虽然阿坤哥哥还是没有醒,”阿裘握紧了于斐的手,想要从中汲取力量,“但他的情况并没有恶化,他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他一定会好的。”于斐反握住阿裘安抚。
第五天。
“阿斐,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阿坤哥哥还没有醒。”
阿裘咬着唇,眼底涌慢担忧,“他一定是太疼了,所以醒不过来。不过燕然说今天阿坤哥哥他能够喂得进去药了。”
“那证明他在好转,”于斐安慰道,“他会好起来的。”
第七天。
……
第九天。
几乎每一天阿裘都会重复着相似的话。
裴坤被救回京城已经十天了,一直没有醒过来。
终于在第十一天午前,阿裘来找她时,激动得浑身颤抖:“阿斐,燕然说阿坤哥哥醒过来了!他能活下去了,他是真的真的还活着!”
阿裘在那一天抱着于斐哭了很久,说了许多许多话。
直到用过午膳,又在云锦阁小歇后,才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太子府。
于斐的心也因此松了大半。
回京城十一天,她一直没有再见过燕然。
只是每天从阿裘嘴里听她转述燕然关于裴坤的话。
这天等阿裘走后,徐安便匆匆来了云锦阁:“良娣,您能否去趟前院书房?”
于斐一愣:“徐公公,是殿下传我过去吗?”
徐安面带迟疑,他小声道:“良娣,并非殿下让奴才过来的,只是殿下他不大好……还请良娣去趟书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