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斐被燕然吓得浑身颤了颤,磕巴道:“不、不睡觉吗?”
不睡觉干嘛给她准备褥子被子和枕头?
难道是给她叠着玩吗?
燕然面色更冷。
于斐忙一咕噜坐了起来,拥着被子道:“殿下,如果您还不想睡觉,那要不妾身陪您说说话?”
见于斐终于识趣了些,燕然的心情稍稍好转,冷哼一身回了长榻上坐下,居高临下地俯视抱着被子的于斐:“你想说什么?”
于斐绞尽脑汁:“殿下,要不妾身给您讲个故事?或者给您念念书?又或者您有没有什么想聊的?”
燕然沉默了一瞬:“你觉得,一个不喜欢作画的人被逼着作画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是在说先太子吗?
于斐琢磨着回应:“妾身觉得这种情况下心里一定是不乐意的。”
“如果当时的情形是必须要作画呢?”
“那就心里骂上几句,然后……”于斐想了想,“大抵有两种可能。”
“其一,随便画画应付了事。”见燕然瞭起眼看她,又补充道,“其二,就是找自己想画的东西,尽自己所能好好画。”
“尽自己所能好好画?”燕然低声重复着她的话,无意识地问了句,“那样他的心情会好些吗?”
“画自己想画的场景,即便不擅长作画,心情应该也会因此变好。”于斐肯定地点了点头。
莫非燕然这发了小半日的呆,就是在想先太子作那幅画的时候心情好不好?
“当真?”燕然抬起眼,看向一直立在一旁的画架。
“当真。”于斐顺着他的目光往画架看了过去,“殿下您看,画中的少年看向身旁幼童时候的目光,充满了温暖和爱护。他是笑着的,开心的。”
燕然再度沉默了。
皇兄自幼文采过人,只唯不好作画。
他从小一直到七岁,从不曾见皇兄作过画。
皇兄在生辰宴上被众皇子逼着作画,画的又正好是当日他们兄弟俩相处的情景,让他总不自觉地想起皇兄说过的话。
皇兄说他会为了早日将他从齐国接回来,而努力做一个最完美的储君。
皇兄为了他,对那些人虚与委蛇,甚至被迫作画,都是为了他。
每每想到这一点,燕然就觉得心里有股气堵得厉害,喉头忍不住发噎。
然,于良媛的话,让他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果那时皇兄心里念着他作画是开心的,那就甚好。
燕然不说话,于斐自然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只是悄咪咪地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裹得跟蚕蛹似的,在温暖中乖巧地等待燕大魔头发招。
扑闪着双眼,冀盼着燕大魔头一高兴就大手一挥让她去找周公。
“念书吧。”
现实无情地打击了于斐想要睡觉的心。
她伸手把蒲团上的书拿了起来,认命地翻开书页小声念了起来。
燕然随意地躺下,双手背在脑后,似睡非睡。
于斐的声音在竹屋里流淌,无端生了几股暖意。
隔日一早,兰熙宫。
清晨起来的太子妃一脸怒火,连梳洗的盆子掀翻了。
吓得屋里头伺候的婢女们各个提心吊胆,生怕不小心被迁怒受了处置。
只有碧翠和碧柳两个大宫女可以勉强定住心神,张罗着人将地面清理干净,重新捧来温水替太子妃净面净手。
“娘娘,您消消气。”碧翠见太子妃饮了温茶,小声在旁劝慰道。
太子妃睃她一眼,心中的火气已然按捺下了不少。
碧柳忙在旁补充着:“虽说于良媛昨夜在竹屋过夜,可奴婢打听了,她是打的地铺,殿下并没有和她……”
太子妃的脸色又稍稍缓了些。
可一想到于良媛竟然陪着殿下过了夜,哪怕是睡在殿下的脚下,也让她心中闷闷难受。
昨天她才为自己在殿下眼里是不同的而雀跃,今天一早起来就被于良媛生生打了脸。
那滋味,只有她自己才能懂。
真恨不得立即将于良媛这个贱人掐死在眼前。
可是,心里头另外一个声音却提醒着她,并不宜这样做。
从小到大,她除了学习琴棋书画,打理中馈外,同样学习了要坐稳中宫之位应有的手段和胸襟。
母亲说过,身为至高无上的中宫,所有的嫔妾在她面前不过都是蝼蚁。
切记不可因为蝼蚁而失了身份。
对待蝼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准则。
而亲手掐死像于良媛这样的蝼蚁,是与准则背道而驰的。
她不能那样做。
但私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咆哮着,她身为太子妃,想要掐死一个小小的良媛,谁能拦她?!
“侧妃那边的事情打听清楚了么?”太子妃眯起眼,望着铜镜里光洁的面庞,红唇翕动。
碧柳点头:“回娘娘,张氏昨日叫卢美人去了落月宫,怕是合计着要在过两日的佛诞节上对于良媛有所动作。”
“佛诞节,她倒是选的好时候。”
佛诞节是燕国举国上下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那一日,她将会带着后院的嫔妾一同前往大佛寺去拜佛。
张氏要利用卢美人对于良媛动手,在外头确实是个好机会。
原本,她还想着让人去提点下于良媛,免得她在外头遭了事,回头影响了太子府的名声。
可现在,她却不想那么做了。
于良媛若是躲不开张氏的设计,那不正是她活该吗?
太子妃嘴角冷冷地翘起一个弧度。
有时候,还挺羡慕张氏那个蠢货的。
至少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不像她,瞻前顾后。
想任性,却更想成为真正有能力掌握后宫的中宫。
母亲说过,若是无法按照准则行事,即便她登上中宫之位,也难久长。
母亲的话,从来不会有错。
她必须要学会忍耐。
“娘娘,于良媛那边是否还……”碧翠小声问道。
“不必了。”太子妃摆了摆手,“如果她能过得去这个坎,本宫再好生思量,究竟如何用她。”
过不去,那就是她的命数。
同时,她也想看看,身为太子妃,她究竟能不能随心所欲。
还是,真的只能按照母亲给的准则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