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在齐国身为质子时,京中的人,除了皇兄,没有人会记住还有他这个人。
而他浴血奋战冒死回返燕国后,很快就被父皇认可封为太子,权掌庞大的势力,众人只看到了他身上一层又一层的光环,敬佩者有之,畏惧者有之,追随者有之。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这十年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于良媛不过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如同巨石落在了波澜不惊的心湖中,掀起滔天波浪。
呵。
这个胆肥的女人。
倒是什么都敢说。
燕然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咕——”
一阵阵咕咕的声音从于斐的肚子响起,在静谧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啊……”于斐尴尬地红了脸,捂住肚子道,“那个,殿下,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了。”
所以她肚子咕咕叫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可不可以不要用那样笑谑的神情看着她?
她也是要面子的。
燕然朝她身上挂着的包袱努了努嘴:“徐安给你的包袱,打开看看。”
以他对徐安的了解,那包袱里十有八成是装了点心吃食。
那老家伙在这些事情上,总是做得细心周到。
尽管他从来不需要。
不过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徐安给她的包袱?于斐愣了一瞬,才恍然想起离开太子府前,徐安确实塞了一个包袱给她,她当时顺手就跨在了身上。
将包袱取下来打开,里头果然有一个油纸包。
“咦?有吃的。”于斐开心地低呼了一声,摊开油纸包,安放着好几块糕点。
“徐公公真是个妙人儿。”
于斐拈起一块绿豆糕放到燕然手里,然后拿起一块自顾自地啃了起来,“好吃!”
燕然嫌弃地看了眼掌心上的绿豆糕。
“殿下,你怎么不吃?”于斐很快就啃掉了一块绿豆糕,又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本宫不饿。”
于斐干掉桂花糕,看着油纸包里最后一块红豆饼:“那妾身可以把这块红豆饼也吃掉吗?”
燕然无可无不可地哼了一声。
于斐继续吃。
三块糕点下肚,总算安抚住不停抗议的肚子。
“殿下,”见燕然还是没有动手里绿豆糕的打算,她苦口婆心,“无论您觉得饿不饿,这到了饭点就该吃些东西。不然的话伤胃。徐公公这么贴心准备吃食,您可不能不领情。”
燕然:“闭嘴。”
与其听着女人聒噪,他宁愿把绿豆糕吃了。
于斐笑眯眯地看着燕然吃完绿豆糕,想了想问道:“殿下,皇后娘娘为何要叫妾身把这两个小木人给您送来?”
燕然抿了抿嘴:“明天,是皇兄的诞辰。”
母后让人送来皇兄珍藏的物件,不过是为了提醒他,他背负的不止是太子的重任,还有皇兄的性命。
思及此,燕然莫名地嗤了一声。
他的母后,从来都将一切算计得清清楚楚,包括人心。
于斐感受着燕然骤变的气息。
分明在提及先太子诞辰时眼角眉梢都溢满了温暖,可下一刻却又犹如地狱使者般寒霜遍布。
是不是因为想到了皇后?
于斐暗自猜测,脑海里浮现皇后那淡之又淡的神色。
虽然未曾为人母,但她却想不明白,皇后究竟是如何舍得让七岁的燕然去齐国做质子的?
而书中燕然说她害死先太子,又到底是什么缘故?
于斐没敢问。
燕然愿意说过往,许是因为木人给他带来的触动,绝不可能因为是她。
于斐自认有自知之明。
燕然没有再说话,他斜斜地靠在树干上,目光悠然地凝视着虚空,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夜风徐徐吹拂,绕是渐暖的春日,到了晚上的山林里,仍是透着丝丝寒意。
于斐缩了缩身子,往燕然身侧蹭了蹭,靠着树无聊地打量着夜色。
她也没有说话。
安静得,两人仿佛都融入了山林之中。
久久。
于斐是被额头一阵疼痛惊醒的,她低呼着捂上脑门,睁开眼是燕然一脸嫌弃的神情。
“殿下。”她嘟哝一声坐直了身,就见燕然取出了帕子往肩膀上擦。
“脏。”
于斐后知后觉地发现燕然说的是她。
唔……
好像刚才没留神睡了过去,口水流到燕然的肩膀上了。
“殿下,让妾身来。”于斐抢过帕子一通乱擦,完了还抹了抹嘴角,嘿嘿一笑,“妾身一时不查,殿下胸怀宽阔,定不会跟妾身计较这些小事的,对不?”
言罢,她双手捧着帕子还给燕然。
燕然嫌恶地盯她一眼,起身道:“回去了。”
“是!”于斐只得将帕子收好,寻思着回头洗干净了再还给燕然,“殿下,等等妾身。”
于斐飞也似地跑到燕然身旁,毫不客气地挽住他的手臂。
燕然皱眉,甩了甩胳膊,发现于斐就跟黏皮糖一样,根本甩不开。
“放开。”
“不要。”于斐拒绝。
夜一深,林子里各种古怪的声音绵绵不绝,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她可不想落单在林子里。
“殿下,妾身胆子小,害怕。”于斐扁嘴,固执地抱紧了燕然的胳膊,“来的时候您都照顾妾身,走的时候您可不能弃妾身于不顾。”
燕然眉头拧得愈发深了。
上山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皇兄,根本没有留意到于良媛一路都抱着他的胳膊走的事。
而今被于良媛提了起来,让他莫名恼怒。
可又发不得火。
于是,于斐就这么顺利地吊在燕然的胳膊上,一路下了山。
山脚下,徐安领着一队人马守着,见他俩下了山,先是一愣,随即便急急地上前道:“殿下。”
燕然睃他一眼,牵过马纵身跃了上去。
于斐看着那马儿喷了个响鼻,往后挪了两步,偷瞄了瞄侍卫们身后停着的马车。
其实她可以坐马车回太子府的。
至少不必被燕然嫌弃着甩在马背后颠簸。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教会她做人。
下一刻,她就又被燕然提着腾空上了马背,刚坐稳那马儿就仿佛自带灵性一样,扬着蹄子往夜色奔去。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儿?”
这分明不是回太子府的路。
燕然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于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