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雨城拿着手机逐渐远离耳朵，沉声道：“阿伦，替我转告黎先生，抱歉我身体实在不舒服，得立刻去医院，嗯，手机要没电了，不——”
说了一半，他摁断电话，瞥了车内后视镜一眼，笑了笑：“师傅，您注意点儿开车啊。”
出租车司机赶紧移开从车内后视镜里窥视他的视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手机那头，阿伦看了看挂断的手机，无奈汇报旁边的黎欧：“黎先生，他说手机没电，然后断了。”
黎欧姿势慵懒地躺在浴缸里，享受着水疗按摩，听到这句皱起了眉。
阿伦看老板脸色给建议：“要不，我去找几个公司刚签的好看的来您挑挑？保证都干净，一水儿的白嫩乖巧，尖儿货。”
“……”
“您是要鹿东莲那种娇软纤柔的，还是想要善雨城这种金发碧眼，大高个儿的呀？纯白种的也都有……”
“行了，你先出去。”
黎欧不耐烦地一扬手，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善雨城看着他的那种眼神。
陌生的，看不穿的，表面温和，实则冷淡疏离的眼神。
还有他把自己扶进浴缸的时候，身体靠近身体，手摁在他背部，帮他抬起腿，那些温热的触感……
好烦。
昨天在他小叔叔房间撞见的那一幕香艳，让他上火上头，一夜没睡好，这才决定给善雨城一个上他床的机会。
善雨城，不过是个天天黏在他身边晃得他烦了，他才勉强愿意拿来尝一尝的代餐，解闷、发.泄的工具。
他也是饥不择食，才暂且放下对那家伙过去种种行径的厌恶，纡尊降贵地临幸他，那家伙怎么还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花样？
现在他再找个人来代替善雨城这个代餐，那不是笑话吗？他想得到自己欲望中的东西，就有那么难吗？
黎欧泡在温热的水中，手肘撑在浴缸边，浓眉蹙起，缓缓按揉太阳穴，安抚自己暴躁的情绪——没事，善雨城，不管是不是真病，早晚会联系他。
到时候，他会让他跪着舔他的鞋，痛哭着道歉，求他原谅。
想到这，黎欧才总算有了兴致，双眸紧闭，脑海里描摹善雨城跪在自己面前认错的情景，把手伸进水底下……手的动作漾开水底一层层波动。
“啊……”
热气蒸腾的浴缸中，黎欧发出一声不知是难耐还是满足的喟叹。
……
挂断的电话另一边，善雨城也稍微琢磨了一会儿黎欧。
在他的印象里，原书中黎欧一直对善雨城非常不屑一顾，原本只是被心上人伤了一时冲动才找善雨城发.泄，后来在床上玩开心了，才跟他签了包养协议，然后对他越来越有了对玩物的占有欲……
所以，在此时这个时间点，他以生病为借口，离开黎欧，黎欧应该根本不会在乎，毕竟对于黎欧这种天之骄子，多少美少年上赶着让他挑。
再者，就算黎欧不信他生病，不爽他的离开，会怎么做？封杀他？那正好是他现在想要的。
总之，穿书生存第一要则——珍爱自由，远离所有的黑化变态潜在犯。
善雨城暂且把黎欧搁在一边，又接着翻阅微信里其他的聊天记录，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原主果然混得很丢脸，也堪称名利场看人下菜碟的底层典型，对上位者追捧讨好，别人爱答不理，对下位者冷冷淡淡，对有利用价值者变着法儿拉拢、收买、博弈……
善雨城又在网上搜了搜自己的名字，21岁，出道4年，参加过男团综艺，唱跳都不会，糊逼一个，演过小成本网剧，剧本脑残，他演得也尴尬。
除了长得帅，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业务能力，微博相关话题基本是部分颜粉吹他神颜，其余黑粉骂他态度不端正、毫无职业素养、花瓶绿茶婊恰烂钱，果然跟善雨城记忆中小说里的描写差不多。
总结就是，原主的脑子都拿去搞歪门邪道的人脉了，就没用在正途上，经纪人也坑他，所以他在娱乐圈状态又糊又黑。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善雨城已经差不多定下以后人生要怎么过了。
下车上楼，那房门是六位数密码锁，善雨城输入自己弟弟的农历生日，没开，又输入自己母亲的生日，没开。
想了想，试了试输入自己最常用的某人跟自己身高的组合，指尖微微一颤。
“叮”的一声，门锁就开了。
善雨城怔了怔，心脏好像被什么狠狠一拽。
原来在这个世界，他心里最挂念的，还是那个人啊。
一种情绪从他心尖沸腾起来，被他强行压下，他走进房门，忽然间又好像被什么当胸一击，停顿下来。
不对啊，在这个世界他的微信好友里没有任何同学，自然也没有那个人，那在这个世界里他跟那个人，会是什么关系……他是在哪里念的小学？那个人的名字，也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看的这本小说里，难道是他跳跃阅读的时候错过了？或者是后期才出现？
各种纷乱的猜想和念头涌上善雨城心头，这是他第一次非常后悔自己没有把那本小说从头到尾读完。
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手摸索着灯开关摁开，他看清室内的情景，暂时把纷乱的思绪放到一边，走进客厅卧室到处巡视。
这房子观感还不错，虽然布置得花里胡哨，双层loft上下楼，楼下一个卧室改成了练歌房，一间卧室里堆放着杂物。
楼上的主卧明显是他在住的，墙上贴着他的巨幅海报，衣柜里有很多跟他身上这件一样让他辣眼睛的衣服。
善雨城打开床上的笔记本电脑，把里面要紧的文件翻出来看了看，大概了解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职业状况，然后走到了主卧的阳台上。
这里是十六楼，繁华城市的图景在他面前展开，冬日阳光明媚，他的视线掠过远处港口的海鸥，出了一会儿神。
今天的海鸥们，或许还是在商量去码头整点薯条，而他此生又是谁呢？
如果回不去原本的世界，那既来之则安之，就把这里当成原本的世界那样活吧，读硕读博，在实验室探索宇宙，做个为人类的进步做出渺小贡献的科学家。
攒钱给妈妈和弟弟买一座大别墅，最好带游泳池，可以养狗，将来弟弟结婚有了孩子，小孩子就可以在草坪上自由地嬉闹，可以和邻居小孩一起打球种树……
至于他，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指望过还能恋爱结婚。
谁让他从懂事起，就惦记上了一个他搞不定的人呢。
全心全意地为那个人付出那么多年，是他的温暖他的暧昧给了他希望，可是暧昧到了尽头，却最终是一句平静的“我只是把你当兄弟”。
那个人说：“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大家都喝醉了，太高兴，我也想让你高兴，才会那么做……喝醉的时候没有理智，不代表任何意义。”
一想起那个人说那句话的冷淡模样，善雨城心头就涌起激烈翻滚的情绪，炽烈疯狂，如同燎原的野火，唯有把对方摁着狠狠地弄，把两个人都烧得彻彻底底才能解恨……
善雨城轻轻摩挲手腕上的佛珠。
可惜，他不能。
镜中花，水中月，求不得……求不得，那就放下吧。
已经一刀两断一年多了，他每天晚上还都想着那个拒绝他的人辗转反侧，有意思吗？
现在都换了个世界了，正好，放下前尘执念，找个可以两情相悦的伴儿，谈个蜜里调油的恋爱，每天晚上有温暖的身体抱着睡觉，耳鬓厮磨缠绵情话，不香吗？
寂静的空气中，盘着佛珠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好像要把中间的藕花硬生生拽下来。
佛珠崩断的前一秒，善雨城蓦地松开了手。
眉目舒展，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
回屋再打开手机时，经纪人穆融回信息了：我在，你什么事？
善雨城发了语音过去：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当面跟你谈。
另一边的穆融把手机贴到耳边，听完语音，眸底划过一丝诧然。
随即回了善雨城信息：好，你什么时候有空？
善雨城打开衣柜，挑了一套勉强看上去顺眼的外套：现在。
*
半小时之后，善雨城坐在辰海娱乐楼下的咖啡厅，等候穆融，穆融说他等等开完会就跟他会面。
善雨城点了一杯莫吉托，等饮料端上来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继续翻腾有用的信息。
不经意间，发现手机的精品应用角落藏着个APP，logo他从没见过。
善雨城随手点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抬眸四顾周围。
然后把手机屏幕偏过来对着自己，免得被人窥探到。
那是一款GAY交友APP，叫SoulEgg，翻译过来可能是……“魂蛋”，亮点是可以快速刷到自己当前附近的用户。
这种软件一般都是约炮的用户为主，这款也不例外，一个个跳出的附近用户主页上的照片和简介都很露骨。
善雨城对那些用户没兴趣，只是检查原主在这款APP里的活动痕迹，删掉原主发在网上的照片，确认有没有烂摊子需要他收拾。
手指划了几下，突然一个新的信息霸屏跳出来，提示他附近一百米内有一个符合他喜好的新的活跃用户。
善雨城想立刻关掉这条信息，手指刚移向屏幕左边，视线不经意掠过这个用户的照片，突然顿住了。
他改变了主意，点开这个用户的主页。
那一秒，他的目光定格住。
过去，善雨城对那些网络上的性感照片并未有过兴趣，大概因为心里有人，只有对心里的那个人他才会爱欲强烈，至于其他好看的男生，大学里撩过他的好些也不是泛泛之辈，但他从未有过想法。
可是现在他面前的这张照片，不知为何，莫名地抓住了他的心。
那是一个男性的后背特写，从脖子后面一直向下，快到臀部的地方戛然而止。他整个人的姿势很奇怪，就像被一个透明的隐形人用力压在墙上。
善雨城点开大图仔细看，照片的像素非常高，这位男性的皮肤光泽紧致，应该是个少年，背部骨骼线条优美，肌理轮廓清晰可见。
流线形的曲线一直到腰臀交界处，两只手臂弯曲成W形，贴在他面前的墙壁上，五根手指张开，修长的手臂和手指，比例都非常完美。
腰线两边，臀部以上的位置，还有一对凹进去的浅窝，那个被称为“圣涡”的地方，通常被认为是理想的人体模特的标志之一。
这少年的用户名叫狐狸，照片只发了这一张，但人气似乎很火爆，主页下面有很多网友的留言评论。
善雨城扫了一眼。
“(﹃)口水，狐狸宝贝回个私信啊，到叔叔碗里来”
“好骚啊，是1还是0？”
“只有背影不露脸，是不是背影杀手，脸长得丑啊？”
“这后背，淦！老子想摁着你十级墙震！”
……
留言很热烈，但狐狸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也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他的简介里只有一句话“如果你够优秀，不要钱也是可以的”。
又拽，又冷，又骚的感觉。
平心而论，背影看着的确很sexy。
可是这种在社交软件上约炮的人，善雨城并不认同。
他皱了皱眉，一时没想明白这张照片到底什么地方格外吸引自己。
他来回扫视照片的各个细节，下载了照片，点开大图，放大到最大。
注意到少年贴在墙上的五根手指上，每一根的第一指节处，都有隐约的印记，是皮肤微微凹下去的勒痕。
会是什么留下的印记？
善雨城思忖着，手指无意识地拨了拨屏幕。
界面一更新，显示这个狐狸所在的距离离他越来越近了。
从百米内，一下子跃近到了十米内。
在他十米内。
善雨城抬头四望，没有发现可疑目标，莫吉托端上来他还没喝一口，起身结了账出去。
隔壁有一家文具饰品店，斜对面有一家书店。
善雨城经过文具店，快速扫视了一下里面，然后转身进了书店。
进去之后右转，堆满水果的吧台出现在他面前，原来这是一家书吧，靠着落地窗的书架边有一溜的卡座。
这个点没什么顾客，所以卡座上一个男人的身影就特别显眼。
善雨城装作看书的样子踱步过去，一点点看清那个男人。
那人跟善雨城一样，戴着黑色口罩和硕大的墨镜，头上还戴着一顶宽边的黑色渔夫帽，好像生怕被别人认出他是谁。
可惜他左手修长的五指上戴着五枚戒指，样式不同的金属花戒是五种不同的雕刻，善雨城以他2.0的极佳视力仔细看去，分别是眼镜蛇头，藤蔓，猫头鹰……还有两个辨认不清，反射着窗外的阳光，足以暴露他的身份。
这无疑就是那个狐狸。
五枚戒指下面还分别连着细细的锁链，一直连接到金属手链上，手链随着他的手偶尔在键盘上的动作而碰撞滑落，显示着这装饰的繁琐。
这样的手，干起事情来怎么方便，完全不是个打工人的手。
再看衣着，狐狸穿一件蓝灰色风衣，脖子上挂了条暗红色围巾，露出一截白皙颀长的颈项。风衣是80年代的复古风格，亮红的边饰，前襟一排黄铜压花纽扣，从材质上看就是奢侈品。
整个人坐在那，好像一个随时可以拍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
他端坐在卡座区，既没有看书，也没有喝饮料，而是戴着耳机专注地在看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善雨城再往他那边走了走，发现他的屏幕上播放的是一个动画片，画面陈旧的2D动画，狮子王。
这让善雨城有些意外，一个穿着潮流，会在社交软件上发诱惑照片的少年，竟然会在书吧里一个人看这种古老的动画片。
而且还看了很久。
久到善雨城意识到不对劲的人是自己，别人看动画片，他盯着别人看，他对这个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陌生人，哪里生出的探索欲。
就好像一个私家侦探用忽如其来的第六感，嗅到了嫌疑犯的蛛丝马迹。
善雨城回过神，拿着手里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走到狐狸的卡位面前。
狐狸的反应很迟缓，好几秒之后，他似乎才注意到有个人影停在了他旁边。
他慢悠悠地点了点笔记本的触摸板，暂停了动画视频，然后抬头，望向站在他面前的善雨城。
透过墨镜，他们互相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神，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僵持几秒，善雨城终于轻声开口：“你好，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