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冯臻这幅委屈的可怜样子,季江内心毫无波动。他脑子里从来没有长一根怜香惜玉的弦儿,除去身侧之人,无论男女,在他这都没用。
“许家的事到底如何,如今死无对证。令师是何样的人,逃不出日久见人心,该还的总会还。与其你在这问我们,不如回?去问问你师父。”季江脸色不善,一副下了逐客令的样子。
冯臻甚少被外人这样凶过,眼泪在眼眶里打一转,不由自主的就淌下来了。他寄希望于宁隐,迟迟不肯离去,“宁公子,这里,肯定有误会的。”
宁隐叹声气,如今要告诉一个少经世事的人他的师父可能不是他认识的样子,确实有些残忍,但终究是要大白真相于天下的。
“这里的是非曲直,就算是过去时间久了,没有了人证,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宁隐看向冯臻,语重心长道,“冯公子回?去不必问令师,一切如常即可,我们要查的事自会自己再行查探。”
以这个小鬼的能耐,若是冒失的与师门闹僵,怕不是要被灭口。
冯臻抹了把眼泪,“我一定?会弄清楚真相的。”言罢,转身冲了出去。
宁隐回?到床畔逗逗小孩儿,如今外面都是寻婴儿的告示,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要被传去问一番话。他们不方便抱孩子出门,奶娘不在了,也不能把小家伙一个人丢在客栈。
于是两人只得分头行事,宁隐暂且与小虞留在客栈,季江一人上街探听情况。
在客栈里不觉有他,一出来方觉翻天覆地。每条街口都守有琼茵派弟子,看到路上有抱婴儿的便拦下盘查。
寻找许家余孽的告示贴的满大街都是,闹的人心惶惶,百姓们也顾不上看热闹了,有孩子的纷纷把孩子抱回了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唯恐引火上身。
季江在几条长街上转了个遍,都没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宁前辈,所有客栈都已经封死,不让随便住新客。现在投宿肯定会被盘查。”季江合上房门,立马将自己看到的情况事无巨细一并告诉宁隐。
宁隐早就料想到外面的情况,听后没有什么惊讶。
无新地方可去,这里也不能久留。若是不带着小家伙,单他们两人倒也好说,可如今有这个孩子,他们又不能弃之不顾,实乃棘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季江一手?放在龙渊剑上,一手?去开房门。
房门敞开的刹那,门口只站了一个面相憨厚大叔。
“两位公子好。”
宁隐打眼一瞧,觉得面熟,“你是……”
大叔行了一礼,“公子贵人多忘事,我是点心铺的。”
两人这才想起来,此人正是点心铺老板。
宁隐微微蹙眉,这人为何此时出现在客栈?
“我是受人之托,冯公子托我向二位送封信。信送到了就没我的事了。”
宁隐打开展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四个字,忽而眼神一凛。
奶娘,速离。
“我知道了,多谢。”
待人走后,宁隐转身将信纸置于烛火上,随着纸张慢慢染上焦色,底下的小字也展露无遗。
宁隐看完信以后,转手就烧掉了。
按信上所提,天纪城以南的郊外有一处茅草屋,位于天纪江下游。曾有一对住在那里的夫妇受冯臻恩惠,后夫妇俩迁居他城,那两件茅草房一直空置,没什么人知晓。
两人趁着夜色离开客栈,走不了常路只能飞檐走壁。好在姓虞的娃娃居然不怕高,怎么飞来飞去他也不哭闹,反而很?兴奋的瞪着眼睛乱瞧。
为了不被琼茵派发现,两人就没从屋檐上下来过。他们刚刚离开客栈,就见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赶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正是顾义。
再晚一步,他们就得带着孩子与对方动手了。
两人一刻都不耽搁,寻到城南郊外的小茅屋,果真如冯臻信中所言,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根本无从下脚。
“宁前辈,您且稍后,我把这里规整一下。”
宁隐闪到一边,看着季江忙进忙出,一会儿抱草席,一会儿捡树枝,流程非常熟练。
也是,这人以前经常被罚去思过峰,煮饭打扫都是亲力亲为,难怪一把好手。
宁隐感觉到有微弱的力量在拉扯自己头发,低下头去,小家伙正握着他一缕发丝往自己嘴里塞。可怜他的头发就这么染上了婴儿的口水。
宁隐:“……”现在丢了是不是不太人道?
“宁前辈,收拾好了。”季江抹了把汗,对着宁隐笑道。
宁隐跨进茅屋,果然与方才进来时天壤之别,虽没有值钱东西,但却有种家的温馨感。
“我们只是暂住,倒也不必如此精细。”
宁隐将小虞放在小竹床上,即使走的匆忙也没有当即把拨浪鼓给他捎上。
用一只拨浪鼓解救他的头发,买卖还是挺值得。
“住一日也得精细。”季江将打开的水倒进铁锅,“好在生活用的东西都有。”
大竹床上有两床被子,显然是之前的那对夫妇留下的。屋里没有茶壶茶杯,只有几个破碗,季江烧热了水便倒了进去。
宁隐看看已经入睡的小家伙,他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为今之计必须找可靠的人看住小孩儿,他们两个重返琼茵派。到时候是暗地查访,还是正面应对都随他们去了。
“你明日去寻玉珑派的人,把他们叫过来。”
季江忙点头应承,“我一早就去。”
眼下他们也就得在此地讲究了。
宁隐翻身上榻,习惯性的留下一人的空地。季江从善如流跟着上去,与人挨在一处。
这些日子,两人睡一个屋,一张床,这小子有意无意的都在挤他。他要是躲,某人就得寸进尺,他要是恼,某人便一副受委屈模样,叫人怎么样都不行。
他怎么记得下前山,这小子还不是如此德行的?
“宁前辈,您说,我们为何总是住着住着客栈,就要流落在外了?”
还不是因为惹了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快睡觉。”宁隐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季江无声的笑笑,再次搂住身侧人的腰肢。
话本果然没有欺他,多增加肢体接触终究是有效果的,宁前辈已经很?久不曾赶他下床了。
次日一早,季江便把玉珑派的人带到了茅屋。宁隐同他们交代了大致的形势,意思是让他们留几个人看顾小鬼,其余人等同他们见机行事。
有了阿兰的引荐,自己季江的身份,其余几名弟子纷纷表示配合,均以宁隐的指示做事。
小鬼有了托付,宁隐思?虑其他的事便方便多了。
“今晚便动手,你们在门外等候,我们先入琼茵派。”
“但凭宁公子吩咐!”几人齐声,颇有几分气势。
正是这几分气势把小床上的小家伙吵醒了,婴儿哭声一起,玉珑派的几个弟子全都围了上去。
“这个娃娃好可爱。”
“是啊,圆圆的白白的像个小馒头一样,好想捏。”
季江站到宁隐身侧,耳闻婴儿哭声不止,却不见宁隐有动作,不禁纳闷儿。往日听见这小鬼哭了,宁前辈都会立刻去看看,今日怎么好似无动于衷?
“宁前辈,您……不去瞧瞧吗?”
宁隐只坐在竹椅上,迟迟不动,“我们又不能一直带着他上路,他到底要习惯。”
拨浪鼓响起,哭声渐渐小了。小家伙被几个玉珑弟子哄的止了眼泪,慢慢有了笑脸。
等听见了小孩儿在咯咯笑,宁隐才起身走过去,戳了戳小家伙的脸,笑道,“小鬼,我已经想好给你寻个什么去处了。”
“请问宁公子在吗?”
宁隐闻声,眼波微动,让玉珑派弟子和小虞留在茅屋中,他与季江出门迎人。
看来者衣着像是开铺子的,年纪与点心铺老板差不多。
来人见到他们,脸上一喜,忙把手?中信递过去。
“这是冯公子托我给二位送来的。公子放心,冯公子于在下有恩,绝不会泄露半句。”
送完信,那老翁就离开了。
宁隐拆开信,同样是置于火上才能看见的字。
“信上说,约在上游破庙外的老槐树见,有重要东西交付。”
宁隐烧了信之后,对季江说道,“不用等晚上了。”
看来冯臻是找到了不得了的发现,才会如此着急与他们见面。
等他见到那个小子,一定?要告诫他速速离开琼茵派,莫要再回?去送死。
两人沿着江水而行,尚未到上游时,忽然瞧见江水漂浮着几缕殷红的东西。季江用剑一挑,抓进手?里,居然是被血染红的布条。
二人越往上游走,流水的颜色越重,原本清澈的山间水也染了淡淡的粉色,就像洒了玫瑰花瓣。可仔细一闻,却隐隐透出血腥气。
宁隐心中一沉,预感不好,脚底下已经加快了步子。
两人寻到破庙时,槐树下空无一人,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迹断断续续散落在树边,其中还参杂了不少凌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