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是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子,紧张、别扭且不想承认。沉了半晌,他悄悄用余光扫过去,见宁隐依旧在打坐,这才大大方方继续盯着人瞧。
季江依稀记得,小时候在祖父房中见过一幅画,那幅画上的红衣人负手而立,风姿绰约,令人一眼便难以忘却。后来祖父告诉他,画上的人是万妖之王,曾能与天帝、魔尊分庭抗礼。自那时候起,他就开始憧憬着这位力量强大、倾城绝世的妖王殿下。
思绪回转,季江双眸中闪着亮光,心跳的比往日都要快上许多。
“宁前辈,您方才说的生死契是何物?”他研究召唤阵的时候,只知召出来的灵体被称为契灵,未曾管其他。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生死契都没弄清楚就敢直接开召唤阵了。
“你为何要研究召唤术?”
季江立马坐直身体,严肃道,“我知道召唤术为宁前辈所创,所以想试上一试。”
宁隐睨他一眼,没想到这小修士知道的还不少。召唤术确实为他所创,召唤者以血为盟,召来昔日孤魂为己所用,被召的孤魂没有记忆,只认召唤者为主。而生死契则是由召唤者主动与契灵缔结,生死契一下,两人宿命相连,生死不分。
只是到他这出了岔子,他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生死契也没有形成,方才不过是他用了一点障眼法将那些凡修蒙骗住了。
宁隐忽而笑问,“你想知道生死契是什么吗?”
季江一时晃神,呆愣的点了头。
宁隐勾勾手指,“过来,我教你。”
打坐时,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以自己眼下的状况难以单独行走,他需要找一个人缔结契约才能摆脱掉召唤术带来的后遗症,而最佳人选便是季江。
他开创召唤阵只是顺带,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研制另一个法阵,聚魂阵。当初三界动荡,他心中之人被魔物吞噬,形神俱灭,永不入轮回。为了让那人能够重新回到世间,他上天入地,翻阅古籍,搜寻秘宝,最终创造了聚魂术。
可他尝试了无数次,都无法聚回那人的魂魄,他也渐渐心死了。逆天而行,除非能有奇迹。
到底季江是不是那个奇迹,只要他将其带往天界乾坤池,一试便知。当务之急,便是要让自身的法力恢复,才能前往天界。
宁隐拉过季江的手,掌心相合,十指紧扣,“以吾之名,与汝结契。”
话音刚落,微弱的红色光晕自两人指缝中闪现,忽而变得强盛,门窗遽然敞开,强劲的寒风由四面八方灌入。光晕自掌间扩散开来,将两人笼罩其中。
待光芒消尽,宁隐将手移开,季江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鲜红的龙纹图腾一闪而过。
宁隐起身走至门口,阳光与他只隔了一道门槛,抬脚迈出,随即整个人曝露在阳光之中。
感受到久违的温度,宁隐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畏阳是解决了,现在就剩下功力的问题。如今他与季江生死相连,只要提升季江的修为,他本身的功力也会随之逐步恢复。
季江望着他的背影,只见其沐浴在夕阳余晖中,负手而立,影子拖的很长。
“宁前辈,您要不要吃东西?”
宁隐回头,“弄点甜的来。”
季江闻言立即起身,一会儿功夫跑没了影子。
宁隐许久未见天日,不自觉在外边待的久了一点,他尚未进屋,就见季江自远处跑回,怀里抱着一团包袱。
“宁前辈,这是从树上摘的脆果,我常吃,甜的很。思过峰上没有厨房,您先凑合用点。”
宁隐拿起一颗青翠浑圆的果子,咬了一口。
“如何?”季江满含期待的看着。
宁隐回味了一下,确实脆甜可口,“尚可。”
季江笑弯了眉眼,“宁前辈喜欢就好。”
在思过峰上暂住的日子,宁隐时常打坐调息。这里虽然稍显简陋,但好在清静,不用见其他修士,倒也是上佳之选。
他的衣食住行基本都由季江负责,观其熟练程度,想来是思过峰的常客。
季江每日给他送水送果子,打扫竹舍,其余时间都用来修炼。他有时候会在一旁观看,见其手握长剑于林间挥洒。
宁隐摇摇头,还是太弱了。
有形时无力,有力时无刃,估计清源派掌门的道行也高深不到哪里去。
季江收了剑,转身就见宁隐站在门口,顿时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方才练剑时表现的如何。
“宁前辈。”
宁隐踱步走近,“怎么不练了?”
“啊?我……”
宁隐往旁边的大树下一靠,“我想再看一遍。”
季江登时就来了精神,“好!”
剑锋破空,白衣飞扬,季江轻点脚尖腾空而起,手腕旋转,周遭的树梢被剑气震得沙沙作响。
比方才多了几分力道,但还是只流于表面。
“行步甲五,剑行土四,神吞戌盘,气冲九慧。”
宁隐好似在自言自语,季江听了却茅塞顿开,剑转九锋,回身轻扫,长剑如闪电般闪过,转瞬间落叶纷崩。
他收剑转身直飞于树下,“多谢宁前辈指点。”
宁隐满不在意的弹去肩上的落叶,“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这番态度落在季江眼中就成了他只做好事不想居功。
季江感念在怀,未与他争辩,只道,“宁前辈先回屋歇着,我去给您准备饭食。”
午后,宁隐卧于竹榻上小憩,被一股甜香气味引醒,这股味道虽淡却诱人的很。他寻着香味儿找过去,就在不远处,季江站在火堆旁,手拿蒲扇,适时扇着浓烟。
他悄悄走近,躲于树后。只见季江用铁棍在火堆上架起了一口锅,不知道在熬煮什么。香味儿越来越浓,勾人馋虫。
宁隐仔细的嗅了嗅,像是果香混着米香的味道。
季江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尝一小口,继而将火扇的小一些。
“我说什么味道这么好闻,原来是季江师弟在此煮东西。”
熟悉的声音响起,面前出现几个清源派弟子,中间的那个宁隐还记得,就是前几日对着季江兴师问罪的人。
来者看了一眼锅里,嗤笑道,“没想到季江师弟在此没干别的,厨艺倒是见长。你不要忘记,师父是罚你来思过峰面壁思过的,不是让你面壁做饭的。”
季江面无表情道,“聂师兄来此地所为何事?”
聂贤冷哼一声,“我身为师兄,来关心一下师弟,不可以吗?”
季江略一点头,“多谢师兄关心,我很好,聂师兄可以回去了。”
“你!”聂贤深吸一口气,“你别以为仗着有师父撑腰,我就不能把你怎么着。”
季江还是不为所动,时刻关注锅里的东西有没有过火,“我没有仰仗谁。”
聂贤把一切看在眼里,挑衅不成,反被当做空气,怒意更胜。他把苗头转向铁锅,阴阳怪气的说,“我看师弟熬的不是很好啊,倒了重新熬吧。”
说着,他抬脚便朝着铁锅踹去。季江双目一凛,甩过蒲扇打在其脚踝处。聂贤一次不成,转眼间直接向季江出了手。
季江接了他的掌,反手一推,将其力道卸去。聂远被推了一个踉跄,心有不甘,鼓动身后的其他弟子上前。另外两名弟子见状拾起泥土作势就要往锅里丢,季江一踢脚边的蒲扇,重新握于手中,三下两下敲在了他们的手腕上,疼的他们哎呦一声缩回手去。
“好啊,你敢跟师兄们动手了!”聂贤横眉立目道。
季江颔首,“不敢,只是锅里的东西不能动。”
聂贤指着那口锅,嚷道,“你为了一锅吃的跟同门动手还有理了。我问你,是师兄重要还是这口锅重要?”
季江看也未看,脱口而出,“锅重要。”
聂贤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他鼻子扬声道,“好啊!我看你是无法无天,清源派是招不下你了。改天再收拾你,我们走!”
待那些碍眼的人走远,季江赶忙熄了火。
躲在树后的宁隐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小子可以啊。
见季江端起铁锅即将往回走,宁隐立马返回竹屋,靠在榻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宁前辈,我熬了一些米浆。”
宁隐抬下眼,慢条斯理的起了身,仿佛一点都不想吃。
季江乘出一碗端到他跟前,“您尝尝,我放了点脆香果。”
怪不得有果香的味道。
宁隐接过碗,喝的很斯文,米浆入口,瞬间点燃了他的食欲。
“还不错。”
得到认可,季江面含笑意守在一旁,“宁前辈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给您做。”
宁隐闻声,状似嫌弃道,“以后都只能吃米浆了?”
“不是不是,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季江手足无措的解释着,“等,等出了思过峰,我都给宁前辈寻来。”
这还差不多。
要恢复功力,任重而道远,在此之前,没事蹭吃蹭喝,逗逗小孩儿也是挺不错的。
屋内一片温馨祥和,突然房门被人推开,跑进来一个小弟子,气喘吁吁的对着季江说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季江师兄。”
季江拧了眉头,“何事如此慌张?”
“影山派上了山门,说是要与咱们切磋武学,打伤了苏师兄,后又接连伤了好几位师兄了,现在还在门前叫嚣,苏师兄让我偷偷过来传信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