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淡茶,几许清风,了了尘世皆如烟云而散。
半世流离,不过观不透罢了。
尤齐敏长叹一口气,饮了杯中茶,满眼皆是寂寥。
放下茶杯,她目光远眺悲喜不明,只道:“到头来我还是被九公主摆了一道。”
身世之谜是她一直所求,宋琉鸢只知其一不知个中缘由,那年虽小可她记忆却未褪去,很多事她都记得非常清楚,只不过她更想融入这本不该属于她的家庭。
因为得到了便有所期许,亦会害怕失去,希望与失望往往不过弹指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当一个好女儿,去发挥自己的用处,否则有朝一日便会被弃之如敝履。
所谓真相不过是将一切美好敲碎,让你看到最本质的面貌,而她宁愿活在虚假中,守一世繁华,是梦又如何?
“齐敏姐,往后你我便不会再相见,这一杯茶我敬你,愿我们各自安好。”
“以茶代酒?那这茶我岂不是不得不喝。”尤齐敏淡笑,只见宋琉鸢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苏卿辞道:“我也敬先生一杯,多谢先生告知真相,太奶奶的事困扰了我许久,我不过求个安心,往后这一切与我再无干系。”
苏卿辞隐于斗篷中看不出他的神色,只感觉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他说:“长路漫漫,珍重。”
“先生不提点一二?”宋琉鸢凝神,嘴角挂着一抹淡笑,似有期待。
她倒是直言不讳,还是那副肆意的模样,天生就该被人宠着。
本以为苏卿辞与旁人不同,并不会对九公主的撒娇有所动容,哪知他竟取出一枚玉佩递给了她,宋琉鸢不解的接了过去,这玉佩是一枚血玉,中间那条痕迹仿佛真的能渗出鲜血来,她用拇指慢慢的摩擦着那道痕迹,惊讶的看着苏卿辞,斗篷下,他眉眼温柔带着如丝的笑意,“戎狄擅毒,此玉可防身。”
再多的话已没有,但宋琉鸢紧紧将其握在手中,沉声道:“多谢。”
玉石烛台上的烛火轻轻跳动着,烛光落在塌上之人的脸上,比起刚刚多了几分血色,苏汐南强忍着手腕处的疼痛,看向正拭去额头汗水的溯溪轻声问:“现在没事了?”
“毒已解,暂时没事,不过还需要休息些时日。”
“也就是陛下暂时不会醒过来?”
这不算什么好消息,他不醒,那她乃至整个梧桐巷雨的人都得不到释放,每多等待一刻出事的机会就会大上一分,她不敢等。
溯溪刚打算点头,门突然开了,走进来的是皇后的贴身宫女月牙,她只到门口,闻到一阵淡淡清香,并未再迈出步伐,而是冲着内屋之人轻声道:“皇后娘娘有请,奴婢在门外候着。”
苏汐南脸色微变,她与溯溪是偷偷潜进来的,怎会闹到皇后那边去的?她疑惑的看向宋辞,发觉宋辞也略有踌躇,看来他并不知情,只能说这宫中远比她想的还要复杂,看似躲过了守卫实则暗中的眼线从未离开过。
但宫女也并未挑明究竟请的是何人,或许是王御医?亦或者……想至此她乱了起来,思绪万千无从下手,溯溪倒是淡定了许多,她整理好医药箱直接起身,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决定,苏汐南不禁问:“你要出去?”
“你觉得皇后与太后谁更难对付?”
“这有区别吗?”
在苏汐南看来简直没一个省油的灯,她都不想跟这些人有任何瓜葛,若不是这次的事没得选她怕是连皇宫都不想进。
“区别当然有。”溯溪淡淡一笑,转头对着王御医说:“还是王御医去吧,皇后无非也就是想知道陛下身体情况,你去报个平安皇后也能安心些。”
王御医狐疑的问:“那我该说些什么?”
“就说陛下的毒已解,已无大碍,还请放心。”
目送王御医离去,苏汐南不觉震惊,看来溯溪早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急的那个人只是她而已。
就在王御医离开的那一刻,塌上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日,太后从彰贤殿出来,发了好大一通火,以丞相为首的几位朝廷命官要求太后将政权还给太子,他到底是陛下亲立的储君,怎么都不该这个时候闲置在家中,太后有意揽权,可惜支持者如何与丞相几人相提并论,在百官相逼之下她只能解了太子的禁足令,并将朝政还给了他。
回到紫霞宫太后即刻招来线人问:“晋王到哪了?可有消息?”
线人见太后青筋凸显火气未消心有余悸,只得结结巴巴的回:“晋,晋王他……晋王带的人马行至阳关口就被,被……”
“被什么?你如实交代!”
“被,被叶侯爷给拦下了。”
“什么?”
太后犹如当头一棒跌坐在了软塌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眼中满是错愕与震惊,她胸口起伏,慢慢的发出一声声冷笑,像是悲痛到极致后的无声哀鸣,“哀家就知道当年陛下不惜将叶朔贬至玉河肯定不只是功高震主那么简单,这朝廷要说何人最衷心他叶朔数第二谁敢争第一?原来是在这等着哀家,叶朔分明就是他放在晋王身边的眼线,目的不为别的就是监视他,当年他说的可真好,心无嫌隙,好个心无嫌隙,自始至终他就没有相信过哀家也没有放下对晋王的提防!”
都说帝王心术,太后这一步走的大错特错,一个上位者的心境远比她想的还要可怕,他能在无声无息中将一切摆平,国难当头他先是平了内忧危机便少了一半,接下来他怕是该醒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宫人沙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语气略显激动,“太后娘娘,陛下醒了。”
果然,如她所想,此人早已布好了局,而他们也已在局中,只不过开始并未察觉,如今察觉也已经晚了。
“好,很好。”太后惨白的笑了起来,慢慢起身,“哀家这就去恭喜陛下,祝他旗开得胜万世升平。”她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眼中的狠戾再也掩藏不了,跪在地上之人被她的气势震慑不敢言语,只能感觉到她慢慢挪动的脚步,以及从他左侧方拂过的艳红色拖地长袍,用金线绣出的朵朵祥云格外扎眼,恍惚间留下一道道金色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