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留不住

一阵风拂来,枝头上的玉兰花瓣随风落下,轻轻飘落在树下人的肩膀上。

汤千易看着眼前的墓碑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朝前走去,伸手摘下石碑上的花瓣,倒了一杯酒坐在了地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又倒了一杯满上,沿着石碑边缘将其洒下。

落花拍肩,清风过耳,酒香四溢,引往昔回忆翻涌而来。

“他已经长大了,会笑会哭会闹,我希望他有七情六欲悲欢离合,而不是一生在愧疚中活着,溧正华,你犯下的罪过不该让他来承受。”

又饮下一杯酒,她长舒一口气,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人的身影,忍不住红了眼眶,拿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颤动了起来,脸上却依旧挂着平和的笑。

“我敬你一杯,往后我们再不相欠。”

这一次她却未倒酒,而是举起酒壶将其全部灌入腹中,辛辣而又灼烧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她却不在意,许是喝的太急咳嗽了起来,微红的眼角挂着一滴泪水,胸口处犹如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让她几近浑身痉挛,可她却强忍着,慢慢爬到石碑处,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石碑,就像是在抚摸一张脸那般温柔。

互不相欠啊,说起来容易,可她不也意难平了许多年吗?

曾有人问她是否放下,怎么放下,拿什么放下?

爱恨是相通的,她恨溧正华,他骗了她一生,到头来还将她困在此处成了囚徒,她的容貌她的一切随着他的消逝渐渐腐朽,曾经她也将恨意转到了溧阳的身上,他们的孩子害她好苦。

近乎十年的时光,她用来恨一个人,又在中途慢慢改变,仔细算算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

十年,说到放下谈何容易。

“愿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遇。”

话音落下,她缓缓站了起来,腿脚已经有些不便,只能搀扶着石碑,风落下,漫天花瓣像是在为谁送行一般,再回头,望着两座紧挨着的坟墓,她眼神稍有转变,多了几分难得的温柔,“请保佑他一生平安。”

“怎么突然起风了?”

正烤着烧烤的一行人突然感觉一阵风拂来,树下的叶子散落的到处都是,苏汐南赶紧弯下腰挡住烤到一半的烧烤,可不能给她毁了。

风中夹杂着烧烤诱人的香味,同时也多一抹淡淡的苦涩,那一瞬间,溧阳猛地回头,望着远处突然心跳加速,他几乎下意识的迈开步子朝着回廊跑了过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放下手中的事追了上去。

一路上,到处挂着的风铃随风而东风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的人心慌意乱,溧阳加快了步伐,比平时要快不少,穿过回廊,他依稀看到一抹倩影,在那风铃交汇处,漫天飞花将她包裹,他冲了过去,却连残影都不剩下。

穿过回廊,便是沂水长廊,在那他看到一个影子立在围栏处,身边是飞泻而下的瀑布,将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娇小,溧阳刚迈出步伐便听到她叫住了他,“别动,也别过来。”

“为什么?”溧阳压住了怒火,看着站在那的人问,他知道她要干什么,汤千易从来说一不二,她看似温柔却格外刚烈,谁都没有办法让她回头,不对,有人,只不过不是他。

“你长大了,你该有你的人生,而我也该离开了。”

“我说过我会找到法子救你。”

他红着眼怒吼,却又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而她一个抬眸让他停了下来,汤千易回眸温柔的笑了起来,“我没救了,五年前我就知道了,现在是在苟延残喘,你想让我一辈子像个傀儡一样活着吗?我被困在这长达十年,溧阳,你该放我自由了,而你也该去看看外面的生活。”

此刻的汤千易浑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她说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可她还是在强忍着,她知道自己身体是怎样的,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她的身体和艾以如出一辙,靠着将自己做成生傀勉强续命,可蛊毒不停的侵蚀着她,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而且她也是真的累了,此生无怨无悔也无欲无求,于她而言何尝不是解脱。

一个人,若是连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了,那么她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我只想让你活着,我对你从来都不只是愧疚,我……”溧阳非常痛苦,他想留下她,可汤千易却轻轻拉动了身上的斗篷,将自己包裹的更加严实,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望着脚下的河水突然有种归属感,她缓缓开口,却听不出任何生气来,“放下吧,溧阳,我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没有你,我怎么能平安喜乐?汤千易,你不能这么自私!”

溧阳朝前跑去,这时汤千易轻声道:“让我自私一回。”

“好吗?”

她总是那般温柔,几乎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可溧阳何尝不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因为自己父亲她才会收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他为她不平,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可他穷尽一生却依旧留不住她,看着那犹如断线的风筝朝着河水跌落而下的身影,溧阳几乎疯了一般的想要跟着跳下去,幸好苏汐南他们赶了过来拦住了他。

耳边是溧阳撕心裂肺的吼声,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那一刻泣不成声。

年幼时遇到的那一个人,往往占据了他所有的回忆,初识是最美好的相遇,而她亦陪了他许多年,溧阳何尝不懂她,就是因为太懂他才舍不得失去。

“我只是想留住你,只是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而已……为什么……为什么……”

风有起了,那飘而下的影子仿佛化为了一阵风,夹杂着一缕花香,轻轻拂过风铃,沂水长廊的所有风铃瞬间跟着响了起来,声音清澈而又动人,而他们却无人去倾听,唯有溧阳的哭喊声与其融合在了一起,风拂来,像是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溧阳的脸庞,他突然一愣,望着望去的风握紧了双拳。

溧阳没有派人去打捞汤千易的尸体,她选择这样的方法离开,其实就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最后的容颜,那么的爱美的她如何能承受自己的容颜渐渐老去,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却人老珠黄。

自那天以后,溧阳经常去沂水长廊,一待就是一整天,谁也未曾去打扰他,最重要的人离世何尝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只有他真正的缓过来才行,别人怎么开解都是没用的。

“这样你真的快乐吗?”溧阳靠在围栏处,望着满天星河,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