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一起热闹到了半夜的秦家人都已经歇下,租赁来的暂时落脚的两进院落中恢复了宁静,偶尔只闻几声犬吠远远的从深浓夜色中传来。
秦驰川没敢睡得太熟,因此只是被轻轻的推了一下,就平静的睁开了眼。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脚踏上的身影,更显娇小。
她声音沙哑,微弱的唤道:“哥。”
“不是说好,哭过了就不哭了吗,还睡不着?”
秦驰川轻轻叹了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将人捞到床边坐下后,又吩咐秦耘点灯。
随即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一双核桃般的眼睛,里边还蕴着一层水光。
她抱着他的胳膊,低低的哽咽着说,“哥,我想米粒了。”
可是以后她再也没有米粒了。
秦驰川没有多言,只是摸摸她的头。
从小陪伴的米粒没了,她总归是要伤心一场,母亲特意煮的安神汤,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唐嫃额头抵在他的胳膊上,软弱无力的靠了好一会儿,突然哑着嗓子轻轻的出声。
“表哥,我想喝酒。”
秦驰川顿时发现了什么,“喝酒?你这一年过得挺放肆啊!”
唐嫃:“……”
秦驰川立马开启了喋喋模式,“太夫人和姑父万事顺着你,小妤儿竟然也没管管你?小妤儿她是不是……”
唐嫃抬起头来,睁着红肿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秦驰川十分头疼,“……下不为例。”
从小到大他已经妥协成习惯了,他的意志力委实也太薄弱了些!
起来穿衣时才发现,她竟是光着脚的,不由得便蹙起眉头,“怎么出来也不穿鞋?”
唐嫃闻言,低头看了看,动了动脚丫,“我忘了。”
秦驰川眉头蹙得更紧,“你身边那两个新添的婢女,还有那位花公公……”
唐嫃有些恍惚,没什么精神,“她们是宋师兄的人,照顾我很尽心,花公公也疼我,是我把他们放倒了。”
秦驰川道:“能耐了你!”
回头吩咐秦耘去她房间里取鞋袜,“再拿件厚实些的斗篷。”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披头散发的,小脸愈发苍白无神。
秦驰川在他没打开的箱笼里翻了翻,找出了两根发带,然后便认命的笨手笨脚给她编辫子。
鬼知道他箱笼中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
“这是什么地方?说好的去喝酒呢?”
唐嫃觉得自己被骗了,这宅子确定不是谁家别院吗,她要喝酒不要度假呀!
“放心,有你酒喝。”
秦驰川一手挑着一盏灯一手牵着她,带她穿过曲径游廊,走进了一间备好了美酒佳肴的房间。
看着房间内过于风雅别致的布置,唐嫃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悲伤都暂忘了。
“表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刚才看见了好些漂亮小姐姐,一个个穿得甚是清凉……”
红肿的眼睛登得圆溜溜,唐嫃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
“表哥!你学坏了!你还好意思说我放肆,你你你你……你太没羞没臊了!我要告诉舅舅去!”
最后一句是重点。
秦驰川没好气的道:“我都是为了谁?费力不讨好,这个时辰酒馆都打烊了,不到这里来,哪有你的酒喝?”
在桌边坐下抚了抚衣袍,一抬头瞧见她的模样,顿时头皮一阵阵发麻,噼里啪啦满脑门的火花。
“你捂着眼睛做什么,你那小脑袋瓜是不是又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此地无银三百两哈!”
他的肺真够坚强,这么多年也没炸。
唐嫃倒退着离得够远了才说,“眼前全是表哥蒙着眼睛,跟小姐姐们玩捉迷藏的画面,表哥还笑得十分不堪入目,我不捂着眼睛我就要瞎了……”
秦驰川要活活气死了,指着她的手指都在抖。
半晌,拂袖而去。
唐嫃忙跑过去挡住门,“表哥我错了我错了,都怪我想象力太丰富,你带我来这里的事,我不告诉舅舅就是了。”
“你还想告状?”
“不告了呀,我都说了不告诉舅舅呀,谁叫你带我来这里的,本来就容易让他多想嘛,别生气啦。”
反正都是他的错呗?算了,跟她计较什么,谁家还没个混球?
这一打岔,倒让她的精神稍微好了些,也算值了。
兄妹俩到桌前坐下,秦驰川斟满两杯酒。
“想喝就抓紧时间快喝,只是不宜过多,一会儿天就该亮了,若被父亲母亲发现,哥哥我可就惨了。”
唐嫃拿起酒杯不满的道:“哪有这般催着喝酒的。”
秦驰川道:“我冒着多大的风险,好妹子,你就心疼心疼哥哥。”
两人说说闹闹间,几杯酒已经下了肚,唐嫃突然哭了起来。
“我以为米粒会跟你们一起,在这里等着我,然后跟我一起回宁国侯府……”
作为唯一知道她行踪的人,她不是没有想过,米粒会在第一时间被灭口,只是一直心存侥幸,不敢去触碰最坏的结果。
可事实却更加残酷。
她的小米粒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
悄无声息的,什么也没留下。
漂亮小姐姐们早在他们过来时,就已经被遣退,不大的庭院里安安静静的。
这里只有她和表哥两个人,她终于不用再顾忌什么,伏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唐嫃握紧了拳头,用尽力气才发出声音,“哥,我好恨他们!我好恨……”
秦驰川一只手落在她的肩头,一只手举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唐嫃哭了许久哭得累极了,整个人趴在桌上渐渐没了声,秦驰川以为她或许是醉了,没一会儿她却突然抬起头来。
她看着他,“表哥,为什么?”
话刚一出口,缀在眼角的一滴泪,便滚了下来。
“我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那些人没完没了?已经发生这么多事了,就连米粒都丢了性命,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先前她也问过父亲,不过只有寥寥数语。
以父亲的城府,想要说一半留一半太容易了,她只有被哄到沟里的份,所以她没有追问。
从不好杯中之物的秦驰川,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些事原本不该牵扯到你。”
“该不该都已经身在其中了,我知道你们瞒着我肯定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一直到现在才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