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的苏牧云就这样看着小黑火朝他飞了过来。
“方才剑圣砍你那一招叫什么？”
剑圣虚影砍了他无数招，但方才动静大到轰进冰谷里的只有一招——
“‘心眼破冰’，会反映出挥剑者的心境。”
剑圣虚影是剑圣在传承中留下的力量的凝结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剑圣的一部分，其心境等同于剑圣的心境。
所以方才的镜中人影是剑圣？
这么说来，剑圣的确不是“假人”，也会有身为人的私欲，会因肩负守护苍生的重担而痛苦。
那份崩溃的心境甚至令完整的冰镜噼啪开裂，裂出了两记人影，令她有种浑身炸毛头皮发麻的异样感。
“古怪……”
小黑火喃喃着就要飘走。
却闻背后响起清越的少年音。
“前辈觉得，我今后能帮得上前辈的忙吗？”
苏牧云现在明白了一件他早该明白的事。
——她是真的不在乎他。
此地并无昼夜，瞧不出光阴流逝。然裂谷都已在亿万记剑光下化作冻土，无疑已经了一场沧海桑田。
可她是从不看他的。
这么长的时间，她却从没有看他一眼。
在看见她朝自己过来时，他心中本生起微小的雀跃，但很快，她说的话就让他知道——她只是在考虑她自己的事。
怎会关心他？
于是眼下，在那簇小黑火闻言转过来之际，他接道。
“前辈助我良多，我感激不尽，便想有朝一日，能够报答前辈的恩德。”
——他不想让自己变成蠢货。
所以他要还清。
她给他的，他只要逐一还清了，就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般，能断了他望着她的视线，让他也能像她那样浑不在意地转身了。
心中就此生起冷冽，仿佛要如这裂谷般噼啪凝结成冻土。
结果小黑火歪了一下。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学了几轮剑法，就觉得自己能行了？”
苏牧云：“、”
尽管他已经有些习惯了，但这种被明晃晃视作废物的感觉依旧令他一时噎住。
这要是换成任意一个别人这么说，都会令他生出反感。
但她是完全有资格嫌弃他的！
作为一位无数次将奄奄一息的他捞起来无奈扛走的“绝世好菩萨”，她是这世上最有资格嫌弃他的！
然后他就又闻她道。
“我建议你今后去找个甜妹。”
“就是那种或沙雕或软萌，但一律治愈系小太阳，专职救赎你这种被全世界利用的悲惨美少年的女菩萨。”
——在藏剑宗待得无聊时，洛姝是会飘进藏书阁翻翻书的。
在那一本本又厚又沉的《修真界上下亿万年》、《灵舟的起源》尽头，竟有几本《不要试图攻略黑莲花》、《捡来的美少年竟是幼年反派大魔王》。
洛姝：！这不比看史书香！
她就此发现：苏牧云真是太适合做救赎文男主了！
这令她眼下语重心长。
“这位甜妹定会成为你心中的光，照亮你的阴霾，抚平你的不堪，包容你冷漠外表下的脆弱……”
苏牧云：“呵。”
洛姝：“？”
“前辈没必要这般看不起我，我还没到无能到那种程度。”
少年此刻的模样其实算不上夺目。
——他刚从第N轮教学里出来，侧脸有道尚未愈合的血痕，袖角也被剑气撕碎，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狼狈。
但那把冰蓝的剑在他手中折射锋芒。
与他眸中的光一样凛然。
锐指苍穹之上！
“如今的我的确还算不上什么，有很多事情自己做不到。但这不意味着我会脆弱得倒地不起，会不堪一击得将自己埋在阴影里，需要旁人怜悯拯救。”
“我自己，终将站起。”
“我的路，我自己照得明。”
这无疑是一名合格的修士。
修真界无数修士，众生芸芸。
皆这般坚定地望着苍穹。
然而，明明语重心长却在某方面劝阻无果的洛姝这会儿只觉沉痛。
“人总归是带点犯贱的。”
苏牧云：“？”
洛姝：“尤其是你。”
有小太阳救赎他，疼惜他，他觉得对方是在侮、辱他！是把他当懦弱无用的废物！
她不搭理他，甚至明晃晃嫌弃他，他反而眼巴巴看她。
这心理可不就是极度犯贱吗！
“没救了，自生自灭吧。”
小黑火就这么一路摇头飘走了。
徒留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在后边风中凌乱，且没多久就再度被半空中的剑圣虚影拔剑一指，进入了第N轮挨打阶段。
之后就是平平无奇的日常。
有魂在东边温养棺材。
有人在西边学剑法。
直至某日，半空中的剑圣虚影收剑入鞘，整个虚影上骤然爆发耀眼炽光！和护宗巨石彼时的反应一样。
只是这回的光芒不再意味着传承开启，而是代表传承结束。
一眨眼，跟前又是那块护宗巨石了，藏剑宗依旧夜黑风高。
洛姝记得先前那石阶缝隙里的昙花刚舒开一片花瓣，眼下，这朵昙花则是彻底绽放，却尚未凋谢。
显然，那奇异的“传承之地”时间流速与现实中不同。冰谷中的几百年，在现实中却只过了几个时辰。
完全能赶得上结侣大典嘛！
小黑火不禁松了口气。
天上却蓦地炸开轰隆巨响！
刚放下的心冷不丁又是一提！
往上一看，整个藏剑宗上空竟顷刻间雷云滚滚！宛若天倾！
“道友身上并无我宗令牌，何故要在我宗护宗巨石旁渡劫？”
几乎同一时间，洪钟般低沉的音浪便从掌门峰方向拂来！
——有外人在自己的宗门里头招雷，该宗掌门自然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
XX师叔、XX堂主等也是齐刷刷自各峰赶来，咻咻流光一时宛若划破夜幕的道道流星！
哪知他们还没看见护宗巨石。
天上那大片雷云竟就在众目睽睽下刷的消失了！
众人：“？”
“雷劫随人而动，人在哪里，雷就在哪里。”
“那渡劫之人该是用了某种瞬间传送的法门，已是不在此地了。”
淡淡的人声掠过众人身畔——身为一宗掌门，自要处事不惊。
但洛掌门很快就滞住了。
因为他看见护宗巨石从中裂开，一副藏在其中的东西已被取走的模样，俨然成了一块灰蒙蒙、毫无力量的普通石头。
不仅如此，这石头上还贴了张字条，字条上赫然一行——
【感谢掌门一直为我妥善保管这剑法传承，我走咯】
“掌门！！”
“掌门气火攻心吐血了！！快来人啊！！”
就着冲那吐血人影呼啦啦一拥而上的众人，这一夜的藏剑宗就这么响起了一道道比流星还能划破夜幕的惊呼。
而洛姝这会儿也在惊呼。
“这雷劫可真有气势。”
在修真界，修士每突破一重境界就要渡一次雷劫。
雷劫的强弱除了受【境界】影响——譬如练气期进阶筑基期只会招来一道雷，筑基期进阶金丹期便会招来两道雷。
亦关乎【潜力】。
资质平平，只能止步个金丹元婴的修士，劈他的雷就弱——因为他对“天”没有多大威胁。
但若是潜力无穷，甚至有望飞升的修士，劈他的雷就恐怖如斯——因为他将来很可能逆“天”，所以要被折损在摇篮中。
眼下这雷显然就是针对逆天修士的恐怖如斯雷。
——那漫天乌云滔滔宛若末日将袭！道道惨白电光在其中嘶吼咆哮！竟交织成一条饱含天威的雷龙！
劈的谁？
劈的是先前因未找到剑法下卷才被禁锢修为、其实实力早就足以冲破瓶颈的苏牧云！
所以一学完剑法下卷，一离开那奇异冰谷回归现实，苏牧云便原地进阶！在护宗巨石跟前当场渡劫！
不过洛姝丝毫不慌，因为她还有两张能瞬间传送的遁光符。
故而，在被当头轰隆猝不及防地惊了一下后，她甚至有闲暇刷刷几笔留张字条，啪的往石头上一贴，这才用遁光符将自己和苏牧云传送到了杏花村旁的隐蔽山沟沟里。
然后她就火速撤离至安全地带，像此刻这样远远望了会儿苏牧云那头那片雷电交织的天。
扭头飘走。
毕竟这雷劫瞧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而她将传送点设在杏花村旁，就是存着再去赏一回落花的想法。
尽管是大晚上，但月光下的杏花当也是别有一番意境的！
于是小黑火哼着小调一路飘进了杏花林，起初一面享受夜风，一面温养魂里的凝体棺材，可谓飘得额外惬意。
直至“嘿”的一声从前方传来。
“这大半夜的，竟有人在山沟沟里渡劫，阵势还不小，倒是我来得巧了。”
夜晚林影绰绰，一记人影在枝丫缝隙间若隐若现。
——此人矮得不及正常人的膝盖，头颅犹大又四肢粗短，一眼看上去与其说是侏儒，更像是个大头玩偶。
此刻，这“大头玩偶”正蹲在两具尸骸前。
而那两具尸骸一个被用剑似的锐器割了头颅，身首分离；一个如断线的木偶般肢体瘫软，瘫在前者附近。
正是上回那杀野猪任务中，被苏牧云杀掉的邪术师及其魔偶！
按理来说都过去了这么久，这两具尸骸也该腐败，或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
然该是邪术附体的缘故，这两具尸骸不仅未朽，还仿佛带了毒，周边一片草木皆枯萎凋零，连土壤都泛着黑。
啧声就此响起。
“可不能浪费了。”
“这胳膊看着可以。”
“这眼珠子也能留。”
阴森森的月光下，“大头玩偶”如拆分玩偶一般，将一具尸骸的胳膊嘎嘣掰下，又似掏玻璃球似的挖下另一具尸骸的眼珠。
作者有话要说：注：本文当前的天道是有黑幕的天道。
再提示一遍本文是真实修真，是真实修真，弱肉强食杀人夺宝常有，不是披着仙侠皮的XX文（没有说披着仙侠皮的XX文不好的意思，只是说一下这本不是，甚至因为我是番茄酱灵异恐怖片爱好者，经常看恐怖大师鬼作秀什么的，偶尔会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