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菱祁觉得好苦恼,在意识到回到原点后,他的神经就立马紧绷了。
陶邯凝神静听,发现这周围还算安静,并没有听到先前那些怪异的莎莎声,“先从防空洞里出去再说吧。”
这一次,三人不再挑有二号小标号的道口走,左拐右拐,陶邯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但在某一个较长的时间段里,他觉得自己总是在上楼梯。
上楼梯,这代表着往高处走。
“我们是不是准备要到地面上去了?”陶邯停下脚步,长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累。
“对,我们快到了,哥你看上头有门。”菱祁很兴奋,而他口中所说的“门”就是一个能旋转的螺旋盖子。
陶邯:“那赶紧出去,我总觉得这里空气很闷。”
“咯吱。”防空洞的铁板被推开,推开的那一瞬间,陶邯听到了哗啦啦的声音。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原来方才这板子上头压了厚厚的雪,随着铁板被打,积雪往旁边倾倒而入。
银装素裹,此刻还在下的纷纷扬扬大雪将这片天地的腥臭与污秽尽数覆盖。
虽然还是残楼断壁,却因为这片雪白增添上了许多柔和。
“居然下雪了!”陶邯感叹,他说话间有白气从他口里呼出。
菱祁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现在应该有零度以下,真他妈的冷!不过话说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陶邯环顾四周,发现这一片似乎曾经是个商业区,各种品牌店铺林立,远处还能看到酒店的标识。
“哥,我们进店铺看看,说不定还能再找到些衣服,现在这鬼天气的肯定是没有暖气的,只能靠衣物御寒。”菱祁觉得自己身上还是单薄了些。
一间一间的店铺走过,陶邯确实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比如说大衣以及一些日用品,不过找到的东西里,食物所占的比例很少。
陶邯放在店铺的门边上,白气一阵又一阵从他口里吐出,“我觉得有点困,要不我们去酒店睡个觉吧。”
在店里找着东西的藤冀听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稍凝。身形伟岸的男人将手里东西放下,大步走了过去。
陶邯已经完全习惯被藤冀摸额头了,这会儿对方伸手过来,他只是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舒服了些。
藤冀眉头皱了下,那只附在陶邯额头上的手滑落,绕到他后颈上,摁着他的脖子往自己这边的方向压。
与此同时,藤冀低头,与陶邯额头相贴。
这一动作让两人距离拉得很近,近到连呼吸都缠在一起,彼此交融。
陶邯愣住,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藤冀。
眼前人面容俊美,不笑的时候是那种刀削斧刻的锋利,但倘若嘴角勾起,那腔生人勿进的冷漠则变成了风流倜傥。
就是有点不正经那种。
起码陶邯是这么觉得的。
“你发烧了。”藤冀退开了些,语气少见的沉重。
刚好这时,菱祁拎着好几袋东西过来,听到藤冀这一句,瞳仁收紧成针,“哥,你......”
菱祁当然记得,当初在商城时,陶邯就是被人面蛛划伤了手臂。
所以说,这是感染了?
“啊?我发烧了?”陶邯错愕,他伸手探探自个温度,“不会吧,我感觉除了累了点,没啥不舒服的。”
藤冀握住他手腕,“低烧,现在还不明显。我们去酒店吧,你现在休息好好睡一觉。”
自然界里,绝大多数生物都是坚强的,体内抗菌免疫系统能抵挡不少细菌的入侵。其中甚至不少还自带消毒液,比如说受了外伤,用舌头舔.舔就能杀菌。
现在陶邯需要的就是休息。
陶邯一开始其实觉得没啥事,不就是累点么,可能是赶路频繁没怎么休息的缘故,不过这种想法在他人被带到酒店门口时,发生了不少改变。
“好冷啊,这天气真讨厌。”陶邯开始发抖。
藤冀扭过头来,却见他满脸通红,那红晕像晚霞一样,一路从额头延伸到脖子里。
菱祁也看到了,他张嘴正想说,却被藤冀凉凉的眼风扫过,立马歇声了。
“嗯,下雪了,确实冷些。”藤冀将人拉过,“走吧,我们上楼。”
这间酒店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门面对比其他的要干净许多,里头安全无威胁,也不臭。
逐间房间检查完,藤冀拉着陶邯往走廊尽头的大床房去。
这次菱祁没像平时那样跟上,“我就不打扰哥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喊我,我住旁边。”
藤冀没回头,也没说话,懒得拆穿菱祁的小心思。
*
一进来,陶邯就想往床上去,却被藤冀一把拉住。
“先把你身上的外套脱了,脱了再上去。”藤冀声音低沉。
“啊?”陶邯低头看自己,“我觉得不是很脏啊,而且穿着衣服,暖和。”
藤冀也不跟他说了,直接上手,两三下就把陶邯外套给扒了。
陶邯含糊了抱怨了两句,却也还是顺着脱了衣服,外套脱下后,他脚步虚浮地往床的方向去。
倒下,扯过被子将自己卷子一团。
藤冀将手里的衣服折好放在一旁,然后去检查房间的水电。
没大意外,房里水电都停了。
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都陷入了瘫痪。
不过倒是有惊喜,大床房整理过后应该还没来得及使用,这里就出事了。房间里配备的两瓶水跟纸巾还在,哦,当然还有需要付费的泡面以及某种小雨伞。
藤冀将拿水拿到床边,拧开其中一瓶,又把如今将自己卷成蚕宝宝的陶邯挖出来,“喝点水再睡。”
陶邯两只手还在被子里,头枕在藤冀的结实的手臂上,“我不渴,不用喝。”
“喝半瓶。”藤冀将瓶口凑近。
陶邯的脑袋在他手臂上咕噜动了下,抬眸看他,仰视这个角度其实很考验颜值,脸稍微肿点的,这会直接看到肉肉的下巴,弧度不好看,直接放大无数倍。
是不是真的帅,从这种死亡角度就能看出来了。
但藤冀的颜就撑住了,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颚的条线都非常好看,凌厉威严,却好像又有几分猛兽俯首的温柔。
陶邯看得有些出神。
他看着藤冀时,藤冀也看着他,见陶邯眼睛一眨不眨的,眼里蔓起笑意,“这么喜欢?”
“嗯。”陶邯下意识应了声,后面反应过来,尴尬得脸更红了,“不是,那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
笑容比方才浓了些,藤冀将水瓶的瓶口凑过去,“不是也得喝水。”
陶邯其实真不想喝,他感觉看到水有点恶心,但在藤冀的注视下,还是慢慢的喝了。
“喝半瓶。”藤冀将水瓶慢慢倾斜,“你瞪我也没用,现在半瓶,一个小时后再喝半瓶。”
一瓶水其实也就五百毫升,这要是搁平时,陶邯两三口就能喝一半,但这一次,这两百多毫升他足足喝了五六分钟。
“真不想喝了。”喝到一小半的时候,陶邯挪开脑袋。
藤冀看了下分量,又将瓶口凑过去,“再喝一点。”
陶邯摇头。
藤冀:“就一口。”
陶邯幽幽地看着他,两三秒后妥协。说是一口,陶邯来了一小口,喝完窝进被子里。
藤冀被水瓶拧好放床头边,然后在陶邯惊讶的目光里,也躺了进来。
“我陪你歇会儿。”
低沉的声音像大海惊涛,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
这不是陶邯第一次跟藤冀躺一张床上,确实他第一次有种倾诉的欲.望。
“其实我特别害怕的,这里的坏境让人害怕,这里的人也让人害怕。”陶邯大半脑袋都埋在被子里,瓦声瓦气的,“我跟你说,我当初上船的时候,跟我一道的本来还有一个小女孩,但后来她没来得及,然后就沉下去了,应该是死了。”
“既然这里的人让你害怕,那为什么你要还带着他们?”在藤冀看来,这一路走来,很多时候都是陶邯带着这支队伍,打头阵。
陶邯扭头看了眼藤冀,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你别笑话我。”
“不会。”
“我大概是,有点怕孤独。反正就想找别人聊聊天,身边有个能跟我交流想法的。”陶邯确实是这么想的。
人多,热闹,他喜欢热闹。
所以他珍惜这支队伍,哪怕其中有人不这么想。
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藤冀眉梢挑了挑,“以前没人跟你说话吗?”
陶邯没有一点点防备,直接点头,“对呢,我以前那地方啊,就我自己一个,其他的都是野蛮种。我说的,它们根本听不懂。当然,我也不理解它们......”
也就是俗称的,有代沟。
藤冀若有所思,“周围没有智慧种?你住的哪儿?”
关于地名,“没进过城”的陶邯一问三不知,他含糊应付,“就是那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以前的朋友呢?”藤冀语气柔和,像春日里吹过的风,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起码陶邯直到这时都没防备,“我没有朋友。之前不是说了么,我那一块就我自己一个智慧种,没机会认识朋友。”
“从小到大都自己一个?”藤冀接话。
“嗯,就自己。”陶邯说完,觉得有些不对,从小就自己一个、且周边没其他人这点听起来很奇怪,“哎,不说了,睡觉睡觉。”
将被子拉上盖住脑袋后,他闷头睡。
“别盖着头。”藤冀把被子扯下一些。
陶邯抓着不放,“就是感觉有点冷......”
其实不是有点,是很冷。但陶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怕冷,这也太虚了吧。
他脸上的潮红更甚,像是抹了胭脂一样。
藤冀眸光沉了沉,却坚持把捂在陶邯鼻子以上部分的被子拉下,“不能捂着鼻子。”
陶邯瞪着眼睛看着他,“可是我冷啊!”
他是真觉得很冷,冷到开始发抖了。
在陶邯错愕中,藤冀伸手将人捞过抱在怀里,“闭眼,睡觉。”
藤冀躺上来的时候就只脱剩下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陶邯还穿毛衣跟打底衣,明明有这么多层隔着,他却感觉对方跟过火炉似的,温度还是传过来了。
手臂上的肌肉紧实,像是枷锁一样将他牢牢固定,陶邯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不,应该说有一股热气在涌动,脸上烫的过分。
“也、也不用这样,其实我感觉......”
“闭嘴,乖乖睡觉。”
陶邯一噎,哼唧哼唧两声,准备说些什么时,被藤冀拍了一下屁.股,“哼什么,睡觉。”
陶邯这下子感觉脸上烫的可以煎鸡蛋了,“不准打那里!”
藤冀掀起眼皮子看他,“那你睡觉,不睡我还打。”
陶邯生气,推开他,在被子里转个身背对着他,然而这刚转完又被藤冀给捞了回去,从背后抱着。
这样子真的太奇怪了。陶邯心想。但架不住对方怀里太暖和,他像是盖上了一张会自动发热的大毯子,舍不得掀开。
几番思绪斗争之后,陶邯闭眼了,而很快他的呼吸变得平稳。
藤冀察觉到后也闭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没睡着。
*
一个小时后。
藤冀睁开眼,将他怀里的陶邯翻了过来,陶邯看起来睡得很熟,一张脸依旧是红扑扑的。
“陶邯,起来喝水。”藤冀企图将人摇醒。
陶邯只是眼皮子动了动,却压根没睁开眼睛,连应都没有应一声。
“陶邯。”藤冀先坐起身,把人捞到自己腿上。
陶邯还是没动静,他看起来睡得太熟了,熟到几近接近昏睡。
藤冀眸光沉了沉,长臂一伸,将床头边的水瓶子捞过,拧开瓶盖后却不是将瓶口凑到怀中人的嘴边。
藤冀喝了一口水,俯身下去。
陶邯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只体型巨大的粘人大猫要把他当抱枕,那只大猫皮毛暖和,忽然害怕寒冷的自己对此没有任何抵抗力。
大猫刚开始还是乖乖的,怎么撸都不反抗,但后面,裹着他的大猫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一条大蛇,这条大蛇眼睛猩红,吐着蛇信子,看起来随时都要吃人。
欧~不!
不是看起来,就是要吃人了!
陶邯梦到自己被那条凶悍大蛇缠着他,猩红的蛇信子像是吸食了血液的胶管,看着就让人害怕。
梦境到这里忽然一转。
换成了大海鳗与小海鳗,大海鳗钻进了小海鳗藏身的石头缝隙里,似乎觉得这地方太过狭小,忍不住用力甩尾巴,海石居然在大海鳗的甩尾中裂开。
里头藏身的小海鳗大惊,正想游走,却不曾想到被大海鳗勾住了尾巴。
小海鳗完全不知道这个外来者想要做什么,疯狂挣扎,但可惜,体型比不过对方,一下子就被摁在了石头上。
下一刻,水里竟然烧起了火焰,小海鳗很不喜欢那火焰,觉得看着就恶心,烧得它难受,于是它用力甩尾巴了。
但大海鳗却不肯放过它,那火苗似乎受到它召唤,迅速往这边来,最后被大海鳗摁住的小海鳗包裹。
一阵子后,火苗消失不见,小海鳗气喘吁吁,似乎感受到它的不情愿,大海鳗安抚地用尾巴缠了缠它的小尾巴。
大海鳗后面带着火苗又来了几次,来势汹汹,小海鳗不欢迎也没法子。
*
陶邯悠悠转醒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夜色浓重,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暗到陶邯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迷糊。
身上还是暖融融的,像是裹了好多层被子,但却没有被子的厚度,惬意得让陶邯不由眯了下眼睛。
“醒了?”耳畔有低沉的声音响起,略带沙哑。
陶邯还是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两三秒后,他才刷一下的扭头。
这入目的是一张俊美逼人的脸,长眉冷硬,眸含星光,嘴角边勾着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
陶邯眨了眨眼睛,“藤冀?”
说完他嘶的抽了口凉气,怎么感觉嘴唇有点痛?难道是现在天气变冷,太干燥所以皮裂开了?
藤冀应了声,没说其他话了。
随着大脑逐渐清醒,陶邯后知后觉他居然——
整个人扒在藤冀身上。
跟个树袋熊似的。
“不好意思,我睡得太熟了。”陶邯连忙将手脚收回来,他以为藤冀会一句“没关系”带过,没想到对方挑了挑眉梢,“你睡着了之后喜欢对人动手动脚,你摸.我,还喜欢挠人。”
说着,藤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陶邯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上头有几道一看就是刚挠出来的新鲜红痕。
顿时大脑直接当机。
“我、我,不是,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陶邯说话都不利索。
睡过一觉后,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几乎完全退了,不过就现在这股被打退的恶.势.力不甘心的卷土重来。
“所以你是想说,我闲着没事干,自己挠了自己?”藤冀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眼神,很有看负心汉的味道。
“不,我不是,我没有这么说。”陶邯否认三连。
藤冀很自然将话接过,“你这样对我,而且现在看起来还不打算负责,让我以后怎么找男朋友?”
陶邯眼珠子越瞪越大。这话信息量太大,瞬间把他冲昏了头脑。
他轻薄了藤冀。
藤冀喜欢男人!
藤冀因为这事会找不到男朋友。
啊啊啊,要疯了,这都什么事啊!
陶邯:“我真的没......”
藤冀笑了一下,“你肯负责就好。”
“我不是......”陶邯立马摇头。
藤冀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利落翻身,一把将陶邯压在下头,如果说方才是和颜悦色,那么现在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你白玩了我不负责?”
杀气是在太重,求生欲让陶邯火速摇头。
藤冀眼里的幽光如潭,“所以你肯负责?”
这语气幽怨得让陶邯背后发凉。
陶邯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在对方越来越危险的注视下慢慢点头,“你想我怎么负责?”
藤冀依旧处于上方,“当我男朋友。”
目光化作了野兽锋利的爪牙,牢牢钉住爪下猎物。
陶邯小声问,“你、你喜欢男人?”
藤冀点头,同时俯低了些身,“你不能喜欢?”
问的是“不能喜欢”,而不是“不喜欢”,但陶邯这会儿脑子晕乎乎的,也就没注意到。他眨眨眼,看着上头的藤冀。
陶邯一直都觉得藤冀很帅,从第一眼看到时就这么觉得。
帅气,实力强劲,生活上没啥陋习。
这种男人真会找不到男朋友吗?
藤冀眸子微眯,忽然低下头去,在有些走神的陶邯嘴上亲了一下。
没过分,蜻蜓点水。
陶邯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耳尖红透了。
“讨厌?”藤冀问他,这语气依旧幽幽的。
在死亡凝视下,陶邯只能摇头。
下个瞬间,藤冀露出笑容,乌云被阳光破开,山涧迷雾被吹散,冰雪消融,陶邯愣愣的看着,他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写不出来,才亲亲才能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