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们不用赶时间,刘荆也不愿意一群人在雨天赶路受罪,索性就在驿馆住下了,等天放晴了再走。
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放任芝麻油一直玩耍地,于是每天刘荆早早地就领着他去阴容那儿了,父子俩早出晚归的。
百无聊赖的杜斯娅坐在檐下,看着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溅起水珠,如同打在了心头,乱纷纷的。伸出手去接那雨水。
恰好杜妪进了院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来,不认同地说:“王妃,如今天还没大暖呢,受了风寒怎么办?”扔下斗笠,掏出手帕来给她擦了擦手。
杜斯娅静静地看着她一连贯的动作,她想她的妈妈了,鼻头莫名地泛酸,伸手要抱她。
杜妪连忙后退,挡住了她的手,急急地说:“哎呀,王妃,奴婢身上都是水,可能沾了水汽。”又劝道,“王妃,别坐在外头了,还是去屋里的。”
好吧,杜斯娅方才那点小情绪在她的叨叨中没了,听话地起身:“好,回屋坐去。”
进了屋子坐到了靠窗子的地方,阴天屋里昏暗的很,只有靠窗才能明亮些。
杜妪动动唇,也没再说什么,往日吧王府大,王妃还能有个消遣的,如今困在这么个小小的驿馆里,也着实无聊。望着外头的雨,咕哝道:“难怪都不愿意去那广陵,听说那头三天两头的雨,到处湿哒哒的,怎么过日子。”
杜斯娅听出里面满满的嫌弃,觉得好笑,人家广陵多好的地方,江南鱼米之乡,竟被他们嫌弃成这样。
“奴婢可都打听了,说是那儿夏天又闷又湿的,难受地很,更遭罪的就是冬日了,那风都是湿的,直往人身上钻,冷的人受不住。奴婢盘摸着王妃那点衣服可不行了,还得再多做几件。还有王爷和小主子的。”杜妪唠叨着。
杜斯娅听着心里一动:“杜妪,不如你教我做里衣,我想给王爷和芝麻油做一件。”
杜妪自动屏蔽了芝麻油三个字,大为欣慰和激动地地“哎哟”了声,她家王妃终于知道贤惠了。这以前她嘴皮子都磨破了,愣是没说动她,反而被她理直气壮地给劝服了:做衣服那是绣娘的活,她要是把活给抢了,那绣娘干什么?
如今终于开窍了,让她如何不开心,这王妃做的岂能是其他人所能比的,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欢天喜地得说:“奴婢这就去拿去。”
杜斯娅好笑地看着杜妪忙不迭跑出去的样子,仿若耽误一分钟她就会反悔似的。
有了事情可以做,时间也就不那么难熬了。名义上说是杜斯娅做衣服,其实是杜妪找来的绣娘早已经剪裁好的,不过就是把它们给缝起来。
杜妪无奈地看着杜斯娅的针脚,这弯弯曲曲又有密有细的,简直是没法看,更别说上身穿了。
杜斯娅也看不上自己的手艺,她从来都是个手笨的,沮丧地把针线一扔。
“这已经比王妃小时候强多了。”杜妪立马鼓励道,眼神悠远地陷入到回忆中,“那时候王妃就是个不肯动针线的,夫人是又哄又骗又吓的,不知闹了多少回了。母女俩天天见面就掐,最后还是老夫人说杜家的闺女出嫁也不用指着针线过火,不学就不学了。你看老夫人这不就说准了嘛,如今王妃可是享大福了。老夫人和夫人要是还在不定多开心呢。”眼眶里泛起了泪花,瞥见杜斯娅的目光,顿了顿,手指掖了掖眼角,强笑道,“又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拿着衣服问,“王妃还继续吗?”
杜斯娅想了下还是接过来:“还是继续吧。”拿起剪刀把之前的全都拆了重新来过,边做边随口地问,“我以前还真是性子不好。”
杜妪没料到她竟主动提从前,这自打进了王府之后她就不愿意再提浔阳再提杜家了,愣了愣后说:“老夫人说王妃的脾气像极了将军,若是个男孩定能继承将军的衣钵。”
杜斯娅笑笑,反问道:“难道女孩就不能继承了,一样可以保家卫国的。”
正说着刘荆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说:“就是,你们王妃也是个忠君爱国的。”
杜妪起身行礼,杜斯娅站起来,心一抖,没留神针扎在了她的指头,刺疼地倒吸了口凉气,一颗血珠冒了出来。
杜妪急急地捧过手指来看,心疼地不行:“哎哟,怎么弄破了?”
杜斯娅径自地盯着刘荆看,而刘荆脚动了动,终究没有走过来。
杜斯娅抽回手,两个手指捏紧,不过是个小伤口不用大惊小怪的,没有挪开视线,喑哑着说:“杜妪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同王爷说。”
杜妪不疑有他,听话地出去了。因为以前只要刘荆回来,屋里一般是不留人伺候的。
门被轻轻地带上了,一下子屋里昏暗了起来。
杜斯娅放下衣服走过去,给刘荆倒了一杯水:“王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刘荆没有接,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放在了桌上,淡淡地回答:“来看看我的王妃有多聪明。”
《论语》,杜斯娅见到熟悉的名字,眼皮跳了跳,手不由自主地抖抖,水洒在了肌肤上,分明不烫却分外灼热,张张嘴,喉咙口竟像是塞了很多棉花似的说不出话来:“王爷。”
刘荆此刻却笑了起来:“本王是真没想到会是你,你知道本王知道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本王把你放在手心里宠着,爱着,可笑愚蠢地相信着你和本王是一家人。可结果呢?你就是一心向着朝廷。”一股热意袭上了眼眶,眼睛通红地望着她,虽是笑着,但那里面满含着悲伤和苍凉,“其实早些日子丞相就来同本王说了,说细作是你,可本王不相信,真的不相信。于是本王想着去查,一定要证明你的清白的。可结果,就是这么的可笑,对,就是可笑。连枕边人都背叛着本王,本王还痴心妄想,可不就是可笑吗?”指着京城的方向,激愤地自嘲,“皇兄他们一定要乐死了,本王还以为封妻荫子是自己的能耐,却没想到原来是王妃的大功劳在那儿呢,本王多可笑,多无知,是不是?本王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痛苦地指指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