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一片空白,墨淮殊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无论怎么用力,喉咙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更难过。
时砚希发现了吗?看刚才这人口口声声对“墨淮殊”谴责,这会酒劲上头,大约会趁乱把他撕碎吧?
墨淮殊苦笑了一下。算了,既然他无法主动说出,让时砚希猜出来,也未必不是好事。
手指抚上手机,正想意有所指地敲两下,谁知时砚希一把夺了回去,打着酒嗝道:“行行行啊小孩,不枉墨叔教你,你踏马连字都学得跟他一模一样!”
墨淮殊:“?”
酒气喷到脸上,脑门又被戳了。时砚希面目狰狞地道:“你不知道我很见不惯你吗?学谁不好,学他?你瞧瞧你,小小年纪老得像要长皱纹了。——来,舅舅教你写字,我的字才叫字呢!”
他还真找了文房四宝来,将蘸了墨的毛笔塞给小孩。
“写!写不像不许睡,目标给你定在这了,99.5%,一个点都不许少!”
先握着小孩手,行云流水地来了个“拆”字,然后就趴在桌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监督。
墨淮殊:“…………”
垂眸思考了小片刻,仍旧无法理解事情的走向怎么拐到了这里。
时砚希的字其实不能叫字,只是一堆鬼画符的排列组合,任谁看了都会提议他去参加幼儿组抽象画比赛。
墨淮殊看了半天,竟然无从下笔,因而脑门又被弹了,时舅舅骂骂咧咧地抓住他的手:“能不能写?我就问你,不学墨淮殊你能好好发挥咱们时家的那一半聪明才智吗?!”
一面说,一面手腕用力,带着小孩手龙飞凤舞走了一遍。或许是喝酒的缘故,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蹭着小孩手背,十分不舒服。
墨淮殊刚蹙起皱头,立刻被时砚希不满地点了一道墨:“有完没有,这么简单的字,你皱什么眉。再来!”
俯身撑在小豆丁身边,大手一挥,又走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墨淮殊手被他握着,后背贴着他滚烫的胸,四面八方都是酒气,不禁痛苦地扭了扭,想着刚才那个澡算是白洗了。
谁知还没动严实,屁股墩又挨了一记,时醉鬼使大力卡住了他的腰,训斥道:“动什么动,你有多动症啊,学写个字这么多弯弯绕绕,长大后你能干什么?你去工地搬砖,搬一半你问工头允许你蹦迪吗?”
“…………”墨淮殊回忆了一下,这是把以前时德元骂他的话翻出来了?
必须承认,这些话攻击性不大,杀伤力极强,墨淮殊只觉得胸口一滞,猛然偏头吐了出来:“呕——!!”
时砚希:“!!”
大白狗眼差点掉出来:“略略略,园长你身上揣了大便吗,乖宝都恶心吐啦——!!”
大卫刚收拾好他爸的行李,走出来就看到这幕,顿了半晌,默默又将行李箱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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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久,墨淮殊睁开眼睛。
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属于儿童的嬉闹在很远的地方响起,他恍了会神,才辨认出这可能是家儿童医院。
风从窗户吹进来,将窗帘掀得飞起,摆角一下下扫着时砚希脸颊,他本人浑然不觉,睡得酣畅淋漓。
墨淮殊犹豫一下,没敢摇醒他。手被这人拽得发麻,墨淮殊轻轻往回抽。
“醒了?”沙哑的声音响起,时大魔王睁开了眼。
“……”墨淮殊僵硬地点头,等待着一场暴虐的狂风骤雨。
谁知大魔王的起床气消散无踪,起身用额头贴了贴他的,还算满意地道:“嗯,退烧了。”
“我发烧了?”
“你说呢?”时砚希曲指弹了弹他脑门,“医生说你压力过大,引发了盲肠炎,给你做了手术,一会就能出院。——你说说你,别的小孩怎么就没这么麻烦,让你写几个字而已,有什么压力。”
“…………”
如果没有99.5%这个指标,所谓的压力其实也可以忽略不计。
墨淮殊抿了抿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掀被子下床。
鞋不知道去哪了,他埋着脑袋在床底下翻找。忽然后领一紧,时砚希把他拎了起来:“干什么?”
“……出院,不是说没事了吗?”
“谁说你没事了,要先放屁,知道吗?”
墨淮殊呆了呆:“先什么?”
“FANGPI,放屁,你要是不爱听,咱们可以文雅一点,排气。”
小脸一白,墨淮殊手忙脚乱又钻回了被窝里。
“怎么又躺着了。”时砚希没好气道,“医生交代要多活动,有助于肠道运动,快给我下来。”
“我、我还有点困,再睡会。”小孩拱了拱,把自己团成一条毛毛虫,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点耳朵尖尖,层层红云弥漫上来。
“哟,害羞啦?”时砚希乐得不行,曲指弹了弹小孩凉凉的耳朵尖,小孩犹如受惊的小乌龟,嘭一声缩得更里面了。
“那你如果不出来,咱们只好裹着被子逛园子了。”时砚希掐着嗓子唬他。
果然小孩身形一僵,他满意地大手一拽,将被子拉扒下来,然后不容分说将小方枕塞小孩怀里,拎着衣领说:“走,给我散步去。”
“…………”
儿童医院里每天都有社区的义工表演,今天的节目是美女与野兽,穿着华美公主裙的小姐姐带着野兽和小朋友们互动,被互动到的孩子脆生生地笑,围观的拍手鼓掌。
一时间舞台围满了人,不少小豆丁由爸爸驮着,居高临下地观看,让人羡慕不已。
“你想看吗?”时砚希弯腰拽了拽小孩的胳膊。
由于没找到趁手的工具,他难得没把小孩捆在裤腰带上,而是由小孩抓着他的裤子。
墨淮殊兴趣缺缺地摇摇头,示意时砚希朝别处走。
时砚希问:“真不看?”
“真不看。”
“你难得进一回儿童医院,真的没兴趣?”时舅舅不太相信,推着小豆丁往里走了走。
周围都是大人,小孩到处碰鼻,视野里全是裤子,黑的白的蓝的,有人还险些蹭掉了他的枕头。他下意识将枕头抱紧一些,小脸又皱了起来。
时砚希看在眼里,忽然把他抱起来,放到了肩膀上。
“看吧。”
墨淮殊这辈子别说时砚希的肩膀了,谁的肩膀他也没骑过,一时有些无措,扭着身子想要下来。
“让你看就好好看。”时砚希卡着他腰,不让他动。
时砚希身高腿长,比大部分人都高出一截,因此墨淮殊的视野也十分宽广,不仅能看到舞台,还能看到舞台后的小花园,以及更远处入云的城市高楼。
舞台上小姐姐又唱又跳,歌声飞扬,小朋友们鼓掌摇头,会唱的不会唱的都张大嘴巴,脆生生地应和。
音乐抚慰了墨淮殊的不适,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接着便是一声令人脸红的:“噗哧——”
他把气排到时砚希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