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瞧着徐育民一分钟前那样,确实不像能给出五万块钱的人啊!
他小声道:“还是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吧,你这状态……”
“我好得很,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小秋虽然是我亲外甥女,但也是人民群众中的一员,要从身边的人帮起,以小及大,才能一辈子做好事,做对社会和人民大众有用的人!”
徐育民严肃地面向镜头,直播间211位网友纷纷为他点赞。
老沈无奈叹气:“那行,咱们走着,参观幼儿园去?”
徐育民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刚才那个小豆丁,一把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宁小秋,其乐融融地迈进门去。
园长全程臭脸陪同,不时呛一下徐育民的“大众有用论”,显然还在记仇。
这要搁在以前,徐育民早就扬言取消幼儿园资格了,但是今天,他居然踮起脚尖,努力拍了拍时砚希的肩膀,并且宽容地表示了谅解。
老沈目瞪狗呆,连带着,看依然愁眉苦脸的宁小秋简直像个小作精。
在园里转了一圈,又参观了一会大卫上课,徐育民和老沈都还算满意,提了几点改善意见,就表示会如实上报审核情况,让时砚希他们做好二审准备。
一直到中午,徐育民才抱着墨淮殊,恋恋不舍地走出园门。
“乖宝,伯伯走啦,你给伯伯亲一个好不好,就亲一个。”
甜腻腻的声音,配他那张橘皮老脸,墨淮殊当然是丑拒,退后一步道:“走之前,先把还款合同签一下。”
徐育民:“?”
小豆丁正色道:“宁小秋父母的保险金为五百万整,你只还了五万,还剩四百九十五万,既然承诺会慢慢还,那就拟一份合同,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小手一伸,接过大卫事先拟定的合同,转交给徐育民:“你看下条款,如果有异议可以慢慢谈。”
“……”徐育民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只是权宜之计,现在网上名声赚了,鬼影也消散不少,他何必还要每月还款兑现承诺。
他摸摸小孩的木梳背儿,嗫嚅道:“乖宝,你还小,大人的事不要管。”
墨淮殊偏头躲开他:“根据我们对你家庭状况的了解,你和妻子宁佩儿表面离婚,实际是为了多购一套房,宁佩儿在海边的别墅区已经付过首付,但还款的钱却是从你的账户支出,如果我没猜错,过不多久你们该复婚了吧?”
万万没想到,这是三岁小孩说出来的话。
徐育民震惊之余又恼怒,宁小秋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是私人恩怨为什么要捎带荼毒祖国的花朵,这根本不是小孩该操心的事!
宁小秋叉腰道:“怎么,还不起?你那别墅一个多亿呢,你会还不起我区区五百万?!”
“钱钱钱,你看看你把爹妈的名声祸害成了什么样子,人都死了你还要啃一把骨头啜一口油!”徐育民训斥道,“钱对你就那么重要,没钱你就活不下了是吗!”
“是!”宁小秋掷地有声。
徐育民噎了一口,半晌烦躁地挥挥手:“找你姨妈去,我们离婚了!”
正转身要走,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缓缓停在身后。
漆以棋走下车来,先照例抱了抱墨淮殊,然后问:“你们谁是徐育民,宁佩儿的爱人?”
徐育民怔了怔,指着宁小秋道:“你还报警了?多大点事,至于报警吗!”
宁小秋也莫名其妙:“我、我没报啊,报警了还怎么依法揍你,我现在手很痒你知道吗!”
“巧了,我也手痒!”徐育民握拳回敬。
眼看要打起来,墨淮殊清咳一声,拽拽漆以棋袖子问:“你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宁佩儿有事!”漆以棋拿出手机,“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消息,宁佩儿女士在国外遇到点麻烦,国外警方想通过我们,跟你取得联系,看你这边方不方便帮忙。”
“她去国外了?我怎么不知道!”徐育民瞪眼。
“……那你知道她是跟一名叫姜撞日的网红一块去的吗?”漆以棋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捂住了小豆丁的耳朵。
“姜撞日今年二十出头,跟宁佩儿女士是情侣关系,两人前不久一起出国,说是要环游世界。谁料刚环游到东南亚,姜撞日突然翻脸,以宁佩儿女士年老色衰为由,要求分手。宁佩儿女士不答应,说只要姜撞日不抛弃她,怎么样都可以。”
徐育民头皮一阵发麻,不详的预感如绿云罩顶,他下意识问:“然后呢?”
“然后姜撞日就把她卖给了当地的十八禁酒吧。”
徐育民:“……”
徐育民:“…………”
漆以棋道,“这种酒吧在当地是合法的,而且人们也愿意看半老徐娘玩乒乓ball,自打宁佩儿加入后,酒吧生意十分红火,但宁佩儿不干了,她发现自己上当了,于是砸毁了酒吧的东西试图逃跑。现在人家酒吧起诉她,要她赔偿损失,可她拿不出钱来,当地警方十分为难,只好联系我们这边。”
说完,他拿出手机,说了几句后,屏幕上出现宁佩儿憔悴的面容。
她声音沙哑地嘶喊:“老徐!你快救我呀!他们要我赔两百万,不然就送我坐牢!”
徐育民双目无神,沉浸在“宁佩儿另结新欢”的打击里不能自拔。
宁佩儿催促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快给我打钱去,别忘了我的房产可是在你名下,咱们大学路那套公寓……”
“对,就是那套公寓!”徐育民忽然将胸一挺,揽过宁小秋的肩膀道,“我同意过户到小秋名下!秋儿啊,那房子至少值八百万,你拿去吧,以后别再说保险金的事了!”
宁佩儿尖叫:“老徐你在说什么,什么保险金,那是我的房子!”
“那是用你姐姐姐夫的卖命钱买的!”徐育民双目赤红,一口唾沫喷在手机上,“宁佩儿,老子信了你的邪,说的是假离婚,你他妈背着我偷汉子!”
宁佩儿怔了怔,讪笑道:“这不是在离婚期吗,你工作忙,哪有时间陪我出国。”
“既然离婚,房子你也别惦记了。”徐育民果断掐断视频。
叮咚!脑海里已经稀薄得透明的鬼影手搀手,跳起了欢快的舞。
“恭喜徐育民小朋友达成成就‘欠债还钱’,下面为您更换背景音乐:妈妈在前面跑~爸爸在后面笑~我在中间蹦蹦跳跳~生活呀多美好~啦啦啦,啦啦啦~”
徐育民脸上又一次浮现出详和的光辉,他一把将墨淮殊抱起来,一面哼唱,一面跟着曲调翩翩旋转,手拉手和小豆丁跳了场激情四射的探戈。
舞毕,他喘着气对宁小秋道:“走吧,过户去。”
宁小秋:“……”
要了四年的钱终于到手,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下意识寻找墨淮殊的眼睛,嗑巴道:“那、那我……”
“去吧。”墨淮殊挥手。
眼泪瞬间决堤,四年的压抑在此刻爆发。
宁小秋猛地将装满钞票的牛皮纸袋塞进小豆丁怀里:“拿去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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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领导,墨淮殊趁着午休时间和丁美美一块把校园绕了一圈。
“其实咱们幼儿园挺大的,背靠山头,山那边是海,算是站了在咱们东海的咽喉上。当年辉煌的时候,也是全市著名,学费涨到八万一年,那可是二十年前啊!”
遥想往昔,丁美美无限感慨。
“就是这几年东海的经济重心转移了,曾经的高档小区沦为死城,人都走了,房子租给那些中产,你看这路上全是高级打工仔,我们这种面向真豪门的幼儿园慢慢就没人气了,再加上梵高长年抢生源……哎!”
墨淮殊站在树荫下,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徐育民审核时提了几点改善要求,其中一条就是修整校园。平时没注意,这么一看,才知道幼儿园面积是真大,环境也是真的糟糕。
别的不说,偌大的操场,杂草居然比他还高。
他正费力地跟上丁美美的步伐,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滚进了地洞里。
“丁门卫!”
丁美美还在声情并茂忆往昔,杂草在脚下沙沙响,自顾自地走远了。
“……”墨淮殊无奈看了看方寸大小的天空,这里临近后山,太阳又大,一时半会应该没人发现得了他。
好在洞口有一截细细的杂草垂下来,他手脚并用,慢慢往上爬。
眼看要登顶,忽然一个湿漉漉的东西糊在脸上,他没防备,“咕咚”一声又滚了回去。
不知是雨是水的液体滴在头顶,他借着一点阳光,眯眼向上看去。
“汪!”那东西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