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霜睁开闭着的双眼,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锐利的金芒,静静地看着江云渺离去的方向,脸上多了几分兴味。
其实,他能听到的东西比她以为的更多,哪怕未曾出门,他也知道她今晚上做了什么,就连她趴在床上数铜钱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理解她成了僵尸还这么热衷赚人间银钱,也不理解她卖凉拌李子和拿回他的长命锁有什么联系,至于方家背后的事情他更不关心,但......既然他允诺她来,他便不会插手。
他脑海里再次晃过不久前她黯然沮丧的模样,又想起她颠着荷包眉眼带笑的欢喜,一时也不觉得呆在万嘉镇太过无趣,反正他东西已经丢了许久,也不在乎这点时日。
他重新闭上眼,耳边好似还能听到远处小姑娘哼着不知名曲子的轻软嗓音,曲声夹杂着风声,在攘往熙来间,清晰可闻,宛若驱散了他对这些纷扰之声的焦躁,心下平静只余她的声音还在耳边轻轻回荡。
远街巷这条巷子有些深,或许方家的事谣传太广,这巷子哪怕是白天也很安静,晚上更是不见任何人影。
江云渺一个人走在这样黑漆漆的小巷,哪怕看得一清二楚,还是会因为过度安静而害怕,所以脑子里就自然而然哼着歌给自己打气。
要说充满正气的歌曲定然是国歌军曲,她来来回回哼着几首,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气,不知不觉也就到了巷子尽头。
巷子的尽头又有另一条要转弯的巷子,她转了两道总算有光亮了,还看到有好几家外面都点着灯笼,江云渺一户一户慢吞吞地走着,估摸着哪一家离方家近,看了一会儿,她终于有了目标。
抬手敲了敲门,没让她等多久,里面就传来一道响亮的女声,“谁呀?”
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女人,她身着妃色棉衣,头上戴着一块蓝色方巾,脑后的头发都挽起藏在了方巾下,在头顶盘起圆鼓鼓的一块,看起来发量很多。
见门外的人从未见过,她神色疑惑道,“你是?”
江云渺笑了笑,将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你好姐姐,我是新来的邻居,我姓江。”
“哎哟,原来是新搬来的,真是的,还带什么礼物,快进来坐。”
女人听到眼前这么漂亮年轻的姑娘叫自己姐姐,还带了礼物,脸色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立刻把江云渺迎了进去,提着礼物回房去泡茶了。
江云渺坐在院中的木桌旁,眼角微微打量了一下院内,目光在一处黄泥封过的地方扫了一眼,又看着刚开过的门,心道果真换了后门,内部也重新建造了一番。
“来来,喝茶。”
“谢谢姐姐。”
江云渺收回视线又嘴甜地唤了她一声,女人眼角都笑出了皱纹,忙摆了摆手,“江妹妹也别那么客气,我都快半老徐娘了,担不得这声‘姐姐’,以后直接叫我陈嫂子就好。”
“啊?不会呀,姐姐风韵犹存,哪有这么夸张。”
古代女子半老徐娘通常指30岁,但她看陈嫂子确实比这要年轻得多,只是眼角稍微有些皱纹。
没有女人不爱听好话的,陈嫂子被江云渺夸得笑更开心了,“好久没见江妹妹这般可心的邻居了。”
“对了,江妹妹你住在哪一户,等明天有空嫂子我也过来串个门,然后带你熟悉一下周围其他邻居。”
“不是我吹,嫂子我在附近没有处不好的邻居。”
她说着里面还传来一道男人的笑声,“你这个婆娘又撒谎,隔壁那黄老太前两天你还和她吵了一架。”
陈嫂子面色沉了点,不悦囔道,“那老虔婆活该,自家脏水硬往我们门前泼,有本事从后墙泼出去。”
里面男人悻悻闭了嘴,陈嫂子扭头看向江云渺又恢复了温柔,“江妹妹,见笑了。”
江云渺被陈嫂子的变脸惊到了,但也觉得算不了什么大事,夫妻之间这样的多了去了。
她续着原先的话题接了下去,弯了弯唇道,“我现在住在远街巷四户那里,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里除了我和隔壁那家人都没其他人住呢。”
“什么?方家那家?”
“哎呦呦,这可住不得,你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赶快搬走吧。”
陈嫂子一听果然面露惊色,她见江云渺还年轻又嘴甜礼貌,好心提点她,“那家人啊,邪乎的很!”
江云渺佯装不懂,一脸迷茫,“姐姐,为何这么说?难道还有什么其他事?”
“那可不,江妹妹啊,你应该是外地过来的吧,我们这万嘉镇的人都知道要远离方家。”
江云渺点着脑袋,明亮柔润的杏眼给人感觉乖巧娇妍,陈嫂子看她这样子,就像看到自己的妹妹一样,她还未出嫁前,她的妹妹也总会这样听她说话,惹人喜欢。
她心软了软,将方家事情好好给她掰开了说。
“这方家人是去年初冬搬来这里的,那个时候恰逢普陀寺尘光大师三年一次的云游义诊,他们过来的时候尘光大师正好在我们镇上,尘光大师心怀慈悲一手针灸出神入化,救了不少疑难杂症,许是也为了求医,方家人特意来了万嘉镇。”
“刚来的时候方家小孩瘦得像骷髅骨,面色黄白,一身药味走路也要人搀扶,那个时候方家正好住在我家对面,我见那孩子可怜,都是当了母亲的人,心里也很不忍,经常去探望他,尤其听说他这身病尘光大师都无法治好,更心疼了。”
“只是,你说这奇怪不奇怪,方家这小孩后来眼见着要熬不过去了,各大夫说无力回天,方家两老也似乎过来奔丧,结果没两天他就能够从床上坐起来,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枯黄了。”
身为一个专心听众的江云渺适时露出震惊的表情,“难道是回光返照?”
陈嫂子摆了摆手,“可不是嘛,起初大家都这样以为,但这孩子居然面色就这样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身体也从一开始的皮包骨像突然膨胀变得有了点肉,这事变化不过半月,大家都惊呼奇迹,因为事情改变从两个老人开始,还有人觉得是他们从哪里找来了仙药纷纷上门打探,可惜他们一直闭口不言。”
“不过,奇怪的是,那两个月内方家原先看起来不过四五十的两位长者一天比一天老,后来两人又同在另一个月先后死亡,而本以为活不下来的小孙子却看着一天比一天健康,好似从未生过病。”
“这么神奇?”
江云渺微微瞪大了眼,陈嫂子说到关键点了,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两老获取仙药付出了生命代价,但后来怪事发生了,方家原先邻居有一个五岁儿子,那儿子就喜欢与康复的方家儿子玩,可是没多久,那五岁的小孩居然脸上长了胡渣,也开始变声了,才觉得不对劲,就好像硬生生将这小孩提前催熟了。”
“还有那家夫人与他家走得近,原本才二十出头,脸上就冒出了皱纹,于是大家都回过味来,看着越发精神活蹦乱跳的方家小孩,都道是被妖邪占了身体,谁和他靠近谁就会被吸精气,而那家人也吓得匆忙搬了家,后来那一块人就越来越少了,为了避免经过方家,大家合计把前门封了,重新打了后门。”
说到这些事,陈嫂子还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也亏得我女儿是个小福星,那阵子她生病了我忙着照顾她,没多接触方家人,但这妖邪还是厉害,也影响了一点。”
她叹了一口气,小心揭开自己头顶的方巾,指着头上那几根白头发,“你看看,我才二十几岁,就有白头发了,还有眼角都有点皱纹。”
江云渺听完所有后,倒抽一口凉气,陈嫂子说得比小乞丐清楚多了,但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这事怪异,难道真的是妖怪夺舍?
她回想今天看到的方家夫妻,瞳孔微缩,“莫不是原先方家夫妻也很年轻?”
“是啊,那方夫人还比我小一岁,刚来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胚子,结果现在看起来比我老多了。”
岂止,如果陈嫂子不告诉她,她还以为他们夫妻两都四十了。
江云渺慢慢消化着这惊人的消息,而陈嫂子还在苦口婆心劝她马上搬走,临了又低声提醒她不要告诉别人是自己说的,虽然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身为普通凡人,陈嫂子还是敬畏这未知生灵,担忧真的会被那妖邪注意到惹祸上身。
江云渺认真保证不会乱说,才和陈嫂子挥别。
或许是听了这事,真觉得方家有什么古怪,回去时她只觉得周围阴森森地,哼歌也没心情,几乎是带着点跑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去她就紧紧把门关上,仰头看到赫连霜还在屋顶后,心顿时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