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上一次来大佛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景跟物都变了不少,唯一不变的是依旧还有那么多的香客。
谦哥儿跟在楚宁风的身边,小小的身子贴着他,生怕自己被人流挤得不见了。
楚宁风单手牵着他,另外一只手则是小心护着卫姝,怕她被人撞到。
在他们身后几步便是卓平兄弟俩,倒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本意没想在大佛寺待多久,卫姝便只带了玉含一个人。
玉含回家过年休息了几日,回来正好赶上卫姝出门。
神佛殿前,卫姝跪在蒲团上,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谦哥儿有些看不懂自家娘亲在做什么,但也没敢凑上前去看。
这周围多的是人在拜佛,有许多来的目的跟卫姝一样,为了一盏长明灯。
佛像前摆着许多长明灯,经年累月的长燃不灭。
卫姝在小沙弥的指引下供奉了一盏,再往功德箱里捐了香油钱。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自己心中的枷锁要松懈了许多。
望着那盏新供奉起来的长明灯,卫姝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卫娥是真的没了。
尽管过去这些日子她都强迫自己不要想,只要不想,就好像卫娥还一直活在这世间。
可如今,她释然了。
人人都会死,哪怕是她也不例外。
只不过卫娥走的早一些罢了。
她这十几年过的太苦,早些投胎去下一世或许会更好。
卫姝垂下眸,掩住眼底划过的那抹泪意。
“娘。”谦哥儿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卫姝的身边,他察觉出卫姝在难过,只能握住她的手,然后小声叫道。
“娘没事。”卫姝微红着眼眶,朝他扬唇微微一笑,“咱们出去吧。”
谦哥儿还太小,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一辈子,都再见不到那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他的小姨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他去不了。
他有些伤心。
记忆里,小姨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人,哪怕是不笑的时候也能让人从她身上感觉到和煦春风般的温暖。
这样好的一个人,以后却见不到了。
楚宁风走上前来,拥着这对母子朝外走。
待出了大殿,迎面吹来凉风,风里裹着各种香的味道。
卫姝眉目清明了许多,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让谦哥儿跟着自己难受。
“你想去哪里转转呀?”她捏了捏谦哥儿的小手,语气恢复到平时同他说话那种,“这里的斋饭很好吃,要不要到处去转转,一会儿留在寺里吃顿斋饭?”
“好呀。”谦哥儿笑着点点头。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转,方才那点难过好像瞬间便被抛到了脑后。
“玉含,你牵着他。”卫姝将他的手递给玉含,“小心些,别撞到别人。”
“知道了,夫人。”玉含应了声。
卓平自然跟着一道去,怕出什么意外,玉含一个人应付不来。
不过他们距离也不远,目光所及之处。
卫姝跟楚宁风落后一步,身边跟着卓七。
“还难受呢?”楚宁风牵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说不难受也是假的。”卫姝淡淡笑了一下,道,“只是如今早就接受了。”
楚宁风没说话,只是稍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人世间最无奈的事,便是生老病死了。
人这短短的一生,能陪着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
哪怕是楚宁风自己,将来说不定都要撇下卫姝先走。
每每想到这儿,他都觉得心里难受的像是坠了一颗千斤重的石头般。
“我没事的。”似乎是感同身受,卫姝扭头看了一眼楚宁风,然后扬唇笑笑,“将军也别跟着我难受了。这种没办法的事,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你自己能想通是最好。”楚宁风抿了抿唇,低低说道。
“不想这些了。”卫姝轻轻笑了一下,看着前方不远处正兴奋的上蹿下跳的小萝卜头,心中的那抹塌陷仿佛又被填满了,“你看谦哥儿,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玉含拉都拉不住。”
许是太久没有出来逛过了,也没见过这么多人,谦哥儿此时就像是孙猴子进了蟠桃园,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怪我这段日子不得空带他出来玩。”楚宁风的语气也变得柔软几分,“我已跟陛下商量好了,往后朝廷的事,我会逐渐放手。”
卫姝微微一惊:“这是为何?”
虽说她不认为楚宁风走到如今的地步还需要继续往上爬,可是也没想到他打算就此停下来。
“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回京的吗?”楚宁风轻声道。
那些事太过久远,卫姝竟一时真的有些忘了。
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初楚宁风回京时情况并不怎么好。
功高震主,先皇避讳他,有意敲打,才给他赐了这么一门亲。
如今新皇与楚宁风虽是至交好友,可在这之前,他们得先是君臣。
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希望看到自己手下的人比自己威望还要高。
楚宁风的官职已升到无法再升,与其还在这里拼命的往上爬,不如就止步于此,就算是为了底下的人造福,也比强行在陛下面前出头来的好。
“这样也好。”卫姝回过味来,竟是松了口气,“正好你空闲多了,陪陪几个孩子。让我一个人整天面对着三个孩子,我可不行。”
她再是疼爱孩子,一天到晚的在跟前守着,她也要吃不消的。
“所以,不正合了你的意。”楚宁风笑,“有我在家守着,你也好专心经营你的医馆。医馆那边,你许久未曾去看过了吧。”
医馆虽是卫姝的,可她自从怀了孩子后就没有再去那边看过,柳初婉忙着看病人,有时两头跑,自然也没空进府来汇报医馆的情况。
至于卫姝的那几间铺子,好在是管事能力强,没出什么岔子,否则只怕这大半年早就出事了。
“总想着有初婉跟陈太医在,不会有什么事的。”卫姝轻轻笑道,“我这个甩手掌柜当得真是称职。”
“还好意思说。”楚宁风笑她,“幸得是医馆里的人靠谱,否则只怕你现在哭都没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