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楚宁笙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顿时如决堤一般,哗哗就滚落下来。
她再也忍不住,直接扑进了楚宁风的怀中,大哭起来:“大哥……”
她就如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块浮木,让她能够喘口气。
楚宁风的这些话,给了她所有底气,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再有任何顾忌。
“大过年的,哭什么。”楚宁风拍拍她的肩膀,轻轻笑着道,“别让孩子们看笑话。”
楚宁笙此时哪里还忍得住泪水,直到将楚宁风面前衣襟哭湿了才肯罢休。
“可是娘她……”她吸着鼻子,还眼泪汪汪的,“她好像很生气。”
“为人父母,总免不了替儿女操心。”楚宁风说,“你自己也是当娘的,难道还不知道?”
这话说的楚宁笙一滞。
愧疚从她心底升起,眼前是方才太夫人那含泪的双眸,仿佛利刃,剜着她的心头肉,让她痛苦不堪。
“大哥尊重你的意愿,但娘年纪大了。你自己能看的出来,她这一年来的精力已赶不上前几年那么好了。”楚宁风细声说道,“在她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我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过。”
他的这些话,就如同一道枷锁,落在楚宁笙的心上,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涌了出来。
“我……”她咬着唇,眼泪潺潺,“那我应该怎么做?”
她一方面不想违背内心,可另外一方面又不想看太夫人带着遗憾而去。
“娘与你说的,是哪家?”楚宁风问。
“她说是大理寺卿。”
还说了叫什么名字,可她当时压根没听进去。
“大理寺卿……”楚宁风拧着眉头细想了一下,才道,“谭鹤荣谭大人,我与他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
谭鹤荣公务繁忙,大多数时候都在查案断案。
宫中倒是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许是与他这职务有关,面相太善也坐不到如今的地位。
“你如今不想再嫁人,难保日后不会想。那谭大人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娘看的上眼,哪怕是为了哄她开心,也自己去打听打听。”
楚宁风并没有强迫她, 只是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若是楚宁笙见过了谭鹤荣,仍觉得过不去这道坎,那他便会去向太夫人说明,日后也不会逼楚宁笙了。
“那……好吧。”最终,她还是被说动了,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哥是要让我自行相看?我该找什么借口?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怕是会笑我……”
“你连和离这么大的事都敢做,这次还怕别人说了?”楚宁风笑起来,“你若是不好直接见,不如去请你嫂嫂帮忙。”
她有两个嫂嫂,但楚宁风没指是哪个。
“大嫂吗?”楚宁笙直接问,“大嫂看人倒是很准,可我不好意思再请她帮忙了。”
“她要是知道你改变主意,肯定会愿意帮你。”楚宁风很有信心,“你只管去请她帮,剩下的交给我。”
“那……多谢大哥。”
“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楚宁风站起身。
楚宁笙还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她明明是一直坚持着不要再嫁人的,怎么跟楚宁风说这么久,莫名其妙就同意见一见了?
*
清波堂主屋,卫姝与乔氏服侍着太夫人躺上床歇息,宋妈妈也得了消息将几个孩子都交给婆子们,进屋来伺候。
太夫人仍是心情低落,躺床上后就一直合着眼,没有开口说话。
卫姝与乔氏自是没有打扰她,两人携手轻轻走了出去。
待出了门,乔氏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我嫁进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娘动怒呢。”
卫姝瞧了她一眼,笑道:“怕了?”
乔氏摇摇头:“不是对我发火,我怕什么。”须臾,又想到什么,问卫姝,“三姑奶奶为何不愿再嫁人?”
“她是怎么想的,旁人又如何知晓呢。”卫姝浅笑,“不过她是个心软的,日后会改变这个想法,也说不定的。”
乔氏没与楚宁笙有太深接触,说了两句后,便止住了话头。
时辰不早了,既然今晚不用陪着太夫人守岁,乔氏便索性回去了。
卫姝猜想着席应当是散了,她原是想去次间再看看的,没想到跨出门就瞧见楚宁风站在屋檐下,倒背着手眺目看向远方夜空。
还有人家在放烟花,时不时炸上天,将这黑夜照耀的璀璨如白日。
他看的入神,没察觉到卫姝过来。
“将军。”待走近了,卫姝才出声。
“嗯?”楚宁风这才回过神,旋身朝她看来,“娘歇下了?”他很自然的将手放下来,然后握住卫姝的手。
他的手很热,但是没有出汗的那种黏腻,十分干爽。
“她心里揣着事,能不能真的睡着都不一定。”卫姝轻声道,“宋妈妈在守着呢。”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楚宁风仍是轻轻叹了口气。
“先回去吧,外面冷。”他道。
“孩子们呢?”卫姝被他牵着走。
“都送回各院了。”他答,好似知道她接下来还要问什么一样,他又道,“饭桌我已交代人去收拾了,明早你只负责多发两份赏银便是。”
卫姝不由笑:“哪有您亲自做这种事的。”
后院之事这些男人从来都不管,觉得自己插手了便是失了面子,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是出生便烙印着的。
可在楚宁风这里,他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其他男人不会做的事。
到如今,卫姝竟是没觉得有多吃惊。
“当初在西北时大雪封山,我与一众将士困在山里,他们做的我也都做。”他来了闲情逸致,主动与卫姝说起过往,“是那时才觉得,身份地位有什么用,能活下来才是基本。”
他啃过树皮,吃过草根,甚至饥饿难耐时,连雪都往嘴里塞。
他说这些时语气风轻云淡,像是局外人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他自己分明是故事里的人。
卫姝心疼,忍不住将他的手握紧:“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他低头看着卫姝,扬唇轻笑,开始不正经起来,“现在是不是觉得嫁给我,你并不吃亏?”
“您真是。”卫姝本来心里还伤感着呢,他突然这么一说,所有情绪都散了,是哭笑不得,“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明明刚成亲那会儿他还不苟言笑,说话做事都透着冷硬与严肃的。
“一直都这样。”他笑,“只是从前没有你在身边。”
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知心知己的人,怕是已将后半辈子所有的好运都用光了吧。
“该让谦哥儿也看看,他崇敬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性子。”卫姝笑。
她知道楚宁风这么说是有意要逗自己开心的,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心疼他。
楚宁风笑着捏捏卫姝的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他突然严肃起来,说道。
这前后转变太快,卫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是宁笙的事。”他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娘为她相看的那个人,是大理寺卿谭鹤荣。”
卫姝倒是听过这个名字:“是那位一年前夫人过世的谭大人吧?我是听张姐姐说过两句。”
周夫人人脉广,京城的侯门贵族她几乎都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