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上来奉了热茶，乔氏将小手炉放到软榻的小矮桌上，捧了茶杯，才笑着道：“想着快要过年了，府里事多，过来问问大嫂，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如今二夫人身怀六甲，再过几月便要生了，家里这些事她是管不了的。
卫姝一人有些忙不过来，她想来想去，自己还是要帮忙。
“倒也不算特别忙。”卫姝啜了口茶，笑着说道，“上月开始我便已经让人准备过年的东西，提前采购着，到如今缺的并不多。”
毕竟前几年都是这么忙过来的，卫姝早就习惯了，也知道该怎么做。
“再怎么样，也让我帮帮忙吧。”乔氏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嫁进来这么久了，还什么都没让我做过。”
“那还不是四弟疼你，才什么都舍不得你做。”卫姝笑着打趣。
乔氏脸皮薄，被这么一说，脸蛋瞬间便泛了红。
“大嫂……我跟你说认真的，你怎么还取笑我呢。”她轻声说着。
卫姝笑：“既然你想帮忙，那我也不会拒绝。年夜饭咱们按照老习惯，在娘那里吃，你便同宋妈妈去安排布置席位的事吧。”
“好。”乔氏脸还红着，但十分认真地点了头，“我一定会做好的。”
这次的事就是为了证明她自己的，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卫姝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不知怎么的，卫姝想起了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
也是如乔氏这么小心翼翼。
只不过她们之间不同的是，乔氏有什么问题，还能向自己娘家求助。
卫姝却只能一步步的摸索，在随时可能犯错的边缘试探着。
好在这一路走来，她没犯过什么大错。
*
今年除夕夜在一月底，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二月份恐怕就要出来，届时还有上元节，卫府大太太的除服礼，这些事全都堆在了一处，卫姝感觉自己肩膀都要比以往沉了许多。
楚宁笙是在除夕的前三天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她一回来，将军府就更热闹了，尤其是全哥儿让人十分意外。
离开将军府时他一天要哭个八百回，这次回来竟是见谁都笑，会走路也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
清波堂里，太夫人将全哥儿抱在怀中，用一块点心逗弄着他。
全哥儿倒也不生气，像是跟太夫人玩闹一般，一老一少时不时嬉笑几声。
下首楚宁笙与卫姝坐在一处，二夫人挺着大肚子，如今已经不怎么出门了，但因为楚宁笙回来，特意赶了过来。
乔氏与她坐在一起，隔壁是几个孩子玩成一片的声音。
其中慧姐儿声音最大，她好不容易等着晴姐儿回来了。
“这孩子。”二夫人听着慧姐儿那洪亮的嗓门从隔壁传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点女孩儿样都没有，跟晴姐儿一起玩这么久，怎么就学不会呢。”
楚宁笙正在喝茶，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笑道：“晴姐儿又太过安静了，她们姐妹俩这性子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我瞧着两个孩子的性格都是极好的。”卫姝听了一会儿，笑道，“没有谁的性格是一模一样的，都有各自的好。就是咱们自己，都不能保证同一件事上，会跟谁的处理方式一样，不是吗？”
既然大人都无法做到，何必要去要求一个孩子呢。
二夫人与楚宁笙听见这话，同时一愣。
两人沉思了片刻，似乎在想卫姝这句话的意思。
乔氏则是朝卫姝看了一眼，目光里带着抹淡淡的崇敬。
她一直都知道卫姝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不然，谦哥儿也不会被她教的那么好。
在清波堂里坐了好久，几个孩子都累了，大家领着各自的孩子回去睡午觉。
林奶娘直接抱着谦哥儿先走了，全哥儿就留在太夫人那里，晴姐儿与明哥儿自己先回院子，楚宁笙难得有机会跟卫姝说说话。
她们去了听雨轩，趁着楚宁风没回来，烫了壶请酒。
卫姝望着她动作娴熟倒着酒，有些意外：“你何时喜欢喝酒了？”
“是去别院时爱上的。”楚宁笙握着酒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才眯着眼笑，“在别院除了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到晚也没事做，索性就一天读一本书，再烫上一壶酒，长此以往，竟就习惯了，日日不喝这一口，是过不下去的。”
从前在沈府，她压抑了太多自己的乐趣。
沈骞是个传统的男人，他看不得自己妻子喝酒，所以楚宁笙便将自己这点爱好都藏起来了。
如今孑然一身，她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再不会顾他人。
“酒还是得少喝，伤身。”卫姝轻抿着唇，手里虽握着杯子，却没有喝。
她一向不爱喝酒，总觉得酒是苦的，是烈的，烧心又烧喉咙，喝了是自己难受。
楚宁笙只是笑，听没听进去这句话就不得而知。
“我听说，沈骞已正式抬了夏柔瑾做妻子。”她半靠在软榻迎枕上，语气懒懒散散地说道，“他的动作倒是快啊。”说到这里时，她微牵了牵唇角，露出抹讽刺地笑来。
这件事，卫姝自是听说了，她也知道瞒不住楚宁笙。
“他们两个，迟早有一日会有报应的。”卫姝想到那件事，心中一口气就压不下来，端着酒杯喝了小半口，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烈，便将剩下的都一口喝完。
楚宁笙瞧见这一幕，笑了起来：“别喝那么快，这酒虽是不烈，但后劲大。”
言罢，她又道：“刚和离那会儿，我日夜睡不着，嘴里心里都念着老天爷的好，一定要好好惩治他。但如今我却是不想了，许多事，只要我自己放下了，心里就没那么苦了。”
沈骞的好坏，已跟她无关了。
她放下这些事，不是放过了沈骞，而是放过了自己。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人苦了自己。
楚宁笙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卫姝甚至能感觉出来，她这次回来，与之前离开时完全是两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