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别扭

又发?生了一场命案。

阮陌北看着新闻页面的报道,将案发?现场的图片保存下来,关上了智能手环。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贺松明终于把智能手环还了给他,只是又一次警告阮陌北,不许再掺和芮兹星命案,无论事情最终发?展到如何情况,都已经和他一毛钱没有了。

现在的阮陌北作为血奴,必须要听他的话。

阮陌北嘴上答应的很好,他算盘打得?啪啪响,等到手环拿回来之后,他私下里搜索过什?么?东西贺松明怎么可能会知道。

命案发?生的频率正在提高,最开始还?是半月一次,慢慢变成一周一次,最近甚至变成了每两天都会有一个人惨死在监控无法探知到的角落里。

各种?建筑完美遮住了天空中卫星的眼睛,只能看到受害者独自一人在深夜走进小巷,再发?现他们时,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从警方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阮陌北知道他们到目前为止对案件还没有丝毫头绪,不管再怎么侧写,按照监控寻找可能的凶手,都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

整整三个月过去,没有任何进?展,芮兹星上的居民笼罩在巨大的恐慌中,酒吧、夜店和宾馆的生意被重创,甚至都有店家鼓动居民们到街上抗议,要求政府和警方赶快侦破案件,还?给他们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阮陌北将收集到的重点资料整理好,放进自己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贺松明应该不会翻到的地方。

倒不是对工作有什?么?特殊的情结,在小世界里,他只需要和贺松明搞好关系,从对方身上得?到灵魂碎片就足够,根本不需要维持人设,去做那些跟任务无关的工作。

但冥冥之中,阮陌北总觉得?这一系列的命案并非那么简单,它们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能侦破背后的玄机,说不定能帮他更好的探寻记忆碎片的真相。

他还?没忘记上个世界最后出现在目镜之中的身影,黑西装的猪人端着深色的狙.击.步.枪,站在对面的建筑上,用一颗加强弹狙掉了他。

依照现在的线索,这场命案大概和血族脱不了干系,可阮陌北总觉得?,还?有其他东西牵扯在其中。

就好像突然出现的那只猪人。

他站起身,出门来到走廊上,贺松明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厅的桌前看新闻。血族双腿交叠,手?里端着黑色的杯子,里面装盛的液体大概是冷藏的血液。

厨房里有三个冰箱,一个里面放着人类的食物,另外两个里面全都是袋装的鲜血,袋子?上还?标注了很多意义不明的字母,看起来像从医院里弄来的。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贺松明每天需要摄取的血液量大概在200ml,正如他所说,如果真的全都从阮陌北身上摄取,阮陌北一周之后就会因为失血过多引发?各种?并发症。

自己对贺松明来说,更像是需要仔细品尝的美食,摄入的量虽少,每一次进食却都是享受。

血族就算长时间挨饿应该也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幼时的贺松明大概还?不知道如何找到猎物吸食,很长时间都处在不断冒虚汗,手?足无力,像是随时都会晕倒的饥饿状态。

阮陌北不清楚他们最长时间能忍受多久不进?食,但看起来撑上一两个月不是问题。

只是现在,“血液危机”一词已经从贺松明的字典里永久移除了,他拥有喝不完的血,还?有一个能够随时产血的人类血奴。

阮陌北走下楼,来到贺松明的身边,自从被他半诱骗半强迫性质的骗上床两次,将话说清楚,贺松明的态度软化了不少,平日里摆着一副冷脸大概是他的习惯,真正做起事来,已经没了那么强硬。

听到阮陌北过来,贺松明连眼都没抬,仍然盯着电子报纸上的头条报告,但那杯子里深红色液面的轻微波动,出卖了他不稳的手?。

阮陌北挥手将电子屏幕稍微挪了个位置,他转过身,直截了当地坐在了贺松明的腿上,自然地就像喝水吃饭一般。

人类温暖身体的突然靠近,让贺松明不得?已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他端着杯子的手?僵在空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喝。

如果将杯子凑到唇边,手?臂必定会将阮陌北整个环住,如果不喝,阮陌北看到他被影响,心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得意。

很快,贺松明就不顾上杯子的问题了,因为阮陌北两手搂住了他脖子?,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他身上。

贺松明曾见过许多血奴这样依偎在血主的怀中,那些人类大都经受着精神控制,乖巧地如同行尸走肉,早就丧失了自主决定的心智。

而阮陌北,是自愿这样的。

心中的情绪除却满足,更多的却是难以形容的烦躁。

“这是你从哪个女人身上学的?”贺松明端着杯子,声音紧绷,“你喜欢她这样坐在你身上,才觉得?我也?会喜欢?”

“你为什么?会一直觉得?我有过女朋友?”

“那就是哪个男人了?”贺松明眼中神色霎时冷了下来,“怪不得?你会那么……熟练。”

“你们分手?了?所以你才会打着工作需要调查命案的幌子?,大老远跑到芮兹星,现在你把我当成了那个人的替代品来解决需求?”

眼看贺松明的脑补越来越离谱,好似一屋子?的柠檬被挤爆,空气中翻涌的酸气让阮陌北都有点开始胃疼。

在贺松明冷哼一声,准备说出更多离谱言论时,阮陌北阻止了他的继续杜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明是责备的话语,语气却很轻柔,阮陌北在贺松明闭嘴的那刻,道,“你现在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贺松明:………………

他沉默片刻,把盛有血液的杯子放下,坚决地将阮陌北从腿上推下去,用实际行动解释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无理取闹。

贺松明站起身,就要上楼,阮陌北一把抓住他手?腕:“今晚是不是就要去沙龙了?万一现在把我吓到了,我可不一定能控制不住不给你丢脸。”

“随你便。”贺松明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他转过身,盯着正一脸无辜的阮陌北,深吸口气,“三番两次地挑衅我,你有什?么?好处?”

“你把这些当成是挑衅吗?”阮陌北佯装讶然,“我还?以为我们是在调.情。”

贺松明:………………

他彻底无话可说,血族的脸皮远没有人类那么厚实,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去楼上。

如果不是那被苍白皮肤趁得?显眼的通红耳尖,阮陌北都要怀疑他真生气了。

这个世界的贺松明,是最难搞的一个。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阮陌北脑子?里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一开始生活在雪原的孩子虽然会闹小孩子脾气,但说到底还?是单纯的,更别说野人和星灵,完全处在生命最初的懵懂之中。

再后来,AI试图从文学作品中寻找什么?叫做感?情,庄园里的领班灵魂一分为二,狼人从蒙昧中苏醒,除却种族,种?种?表现完全就是个真正的人类。

在曾经获得的灵魂碎片里,他也?曾听到过意思相似的对话。

这预示着什?么?吗?阮陌北望着贺松明的身影,血族已经走到了楼上,仿佛注意到他的目光,推开房门的手?轻不可查地顿了下。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卧室,关上门。

被补全的,除却系统空间里的图景,他的记忆,还?有贺松明的……人格?

朦胧的纱幕就在眼前,只要伸出手就能将其揭开,阮陌北却不敢轻举妄动,上个世界触碰真相时到来的报应还?历历在目,现在他要做的,唯有耐心等待,等待真正合适的时机。

此时正是早上五点,阮陌北已经把作息调整到了和血族一样昼伏夜出,等到天边出现第一抹鱼肚白,他就可以去休息,为明晚的血族沙龙做好准备。

阮陌北去到厨房,毫不意外地发现保温箱里做好的食物,似乎注意到阮陌北每次吃过饭都要喝很多水,这一次的饭菜相比起从前的齁咸,味道可以说得上寡淡,不过偶尔口味清淡些也?不错。

阮陌北不知道所谓“教科书般的傲娇”是不是贺松明这样,但每每将对方的口是心非看在眼中,总能让他心情愉悦起来。

洗漱过后,阮陌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悄然推开贺松明卧室的门。

窗帘严严实实拉着,对方本来正在看书,听见他过来,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关上阅读灯,将枕头摔打着放好,翻身躺进被子里,只留给阮陌北一个生气的背影。

阮陌北:…………噗。

他唇角抽搐两下,强忍住笑容,赤着脚走到床边。

贺松明无动于衷。

阮陌北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自动到了贺松明的内侧,这下变成了血族面对着他,贺松明立刻转过身,又变成了背对着阮陌北的姿势。

阮陌北没管他,自顾自地躺下来,调整成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闹脾气是吗?随便闹,他奉陪到底。

血族猩红的双眼在黑暗中睁着,凝神细听着身后的动静,等待着在人类从后面将他抱住,就像前几天那样。

但他等来等去,都没能等到温暖而黏糊糊的怀抱。

贺松明终于按捺不住,回头看去,发?现阮陌北已经快要睡着了,呼吸正逐渐趋于平稳。

贺松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明明那么生气,人类为什么?还?不哄着他?

难道说之前的依恋靠近都是假的?

被整个人从被子里拎出来的时候,早就有所准备的阮陌北睁开双眼,满脸讶然:“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贺松明眯起眼睛,就要把阮陌北扔去地上,“回你的卧室睡去,这是我的房间。”

地面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就算摔在上面也不会疼,但阮陌北用了个巧劲,成功挣脱了贺松明的桎梏,他稳稳地坐在床上,道:“好了,不要再闹脾气了。”

我闹脾气?难道不是你在一直不断的招惹我吗?

贺松明简直快要气死了,就要出言讽刺,面前的人类却突然伸出手,将他抱住。

人类的体温比血族要高一些,这个拥抱对贺松明来说,温暖到甚至有点灼热,阮陌北下巴搁在贺松明颈窝里,抬手轻轻摸了摸他头发:“好了,快点睡觉吧,如果你对我有哪里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甩给我脸色看,我又不会读心术,没法知道你到底想些什?么?。”

人类的手?宛如有某种?神秘的魔力,满肚子?的气突然消失了。

贺松明沉默片刻,重新躺下:“睡觉吧。”

“嗯。”阮陌北也?重新躺下,贺松明仍然背对着他,但这一次,阮陌北凑上去,身体紧紧贴着血族的后背。

在靠上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紧绷,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终于哄好了。果然,一昧的顺应对方不如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阮陌北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这才回来四天,就已经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果,等贺松明再软化一些,他就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一觉醒来,正是下午,天还要再过两个小时才会彻底黑下去。

贺松明早就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阮陌北瞄了眼封面上的标题,唔,他小时候曾经借给贺松明看过这本书。

阮陌北还?记得书中的具体内容,一个女孩在荒芜的星球上艰难求生,喝露水采树叶,躲避足以致命的恐怖生物,后来她见?到了一个能源即将耗尽的小机器人,人类和机器相依为命,努力寻找着离开的方法。

这是一本偏向童话风格的作品,以贺松明现在表现出的性格,不太可能会主动看这类作品。

他大概在由此回忆小时候的时光?

阮陌北动了动,注意到他醒了,贺松明立刻把书合上藏在枕头下面,速度快到几乎带出残影,要不是提前瞄了眼,阮陌北可能都看不到书的名字。

不想让他知道在追忆之前的日子吗?

阮陌北没有拆穿,留给贺松明足够的面子,昨天他已经很多次挑战了贺松明的神经和底线,现在应该让他放松一些。

张弛有度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醒了就起来吧,收拾一下,十点钟出发。”

贺松明掀开被子起床,还?不忘从枕头底下抽出书,状似随意地塞进?书架的角落。

“我需要穿成什?么?样子?”阮陌北多问了一句,他作为被带过去的血奴,可能要穿一些显示出归属的特别装束?

“随便。”贺松明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别穿太少。”

……别穿太少?

阮陌北讶然,什?么?意思?

他试探着问道:“不需要像在拍卖场时那样吗?”

贺松明忍无可忍,终于话说明白了:“不,当然不需要。我警告你,把那股子浪劲收起来,记住我才是你的血主,如果被我发?现你有其他心思,你就死定了。”

好家伙,竟然在怕他去勾引其他血族啊。

阮陌北哭笑不得?,仔细想想,这几天他做的确实有点过了,被贺松明买来的第二天就把对方骗上床,还?趁热打铁又来了一次,其他亲密接触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也?难怪贺松明会这样想他。

在贺松明眼中,他们之间只有过十五年前孩童时期的短暂相处,自己还?在最后“抛弃”了他。现在两人的相处模式,大概算变相的先婚后爱?

“好的,我不会看其他血族的,哪怕一眼。”阮陌北略一停顿,在贺松明就要离开的时候,轻声道,“那你能不能也不去看其他血奴呢?”

贺松明回头的瞬间,阮陌北清楚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诧异。面对血奴的请求,吸血鬼应该冷酷表明阮陌根本北没有资格指示他。

但贺松明最终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卧室。

占有欲和嫉妒是爱的表达方式之一,既然贺松明以为自己对待他的时候欲望多于感情,那就多表现出一些,让他尽快感?受到吧。

阮陌北吃过饭,又看了会儿新闻,天色已然暗了下去,黑夜降临,城市的街道上,开始游荡着平日里将自己伪装起来的异族。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血族沙龙上估计少不了进?食项目,阮陌北回房间把自己仔仔细细洗干净,吹干头发,一件件穿着衣服。

衬衣,针织衫,外面再套上风衣,加厚的单条长裤,这个天气穿这些刚刚好,阮陌北绑上鞋带,下楼时贺松明已经在大厅中等着了。

贺松明不动声色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没做评价,但看表情,应该挺满意的。

“走吧。”

坐上无人驾驶的车子,阮陌北望向窗外,郊区的风景正被向后甩去,城市的轮廓不断靠近。

这个年代的车辆行驶速度相当快,卫星监控和全面联网的自动驾驶将车祸发?生的概率降低到接近0的程度,大半个小时后,车子便停在了一家夜总会的门口。

蓝紫色调的灯光闪烁,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声,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这里面有多少人类,又有多少是前来参加沙龙的血族呢?

阮陌北突然感觉到些微的紧张,除却小巷里交过手?的两个人类猎手和拍卖场的工作人员,贺松明是他唯一接触过的血族,其他血族也会像他这样好相处吗?还?是说贺松明算是族群中的异类?

似乎察觉到了阮陌北的紧张,贺松明的声音自身侧响起:“进?去之后跟紧我就可以,如果有人和你说话,不需要回答。”

“好。”阮陌北跟在他身后下车,走进了人群和音乐声中。

贺松明无视了门童的招呼,直接向着后台走去,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黑卡,在智能门旁刷卡,那扇贴着“员工通道,客人止步”的门就在两人面前滑开。

贺松明大步走进?去,在第二个岔路口左转,来到一部电梯前,按动下行按钮。

沙龙的地点在地下吗?

阮陌北环视一圈,习惯性地观察四周环境,规划出一条如果发?生意外时,合适的逃生之路。

贺松明低声道:“这家夜总会的老板是血族,每个月他都会举办沙龙,邀请附近城市里有名的血族参加。”

阮陌北点点头,他还?记得贺松明之前说过,辍学之后他在一家酒吧打过工,那时候他才十几岁,愿意雇佣童工的酒吧应该很少。

“你之前工作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对。”贺松明有些意外阮陌北能想到这点,“当年老板看我是同类,破例给了我在后台干活的机会,我在这里干了大概三四年吧。”

阮陌北轻轻哦了声,电梯到了,他跟随贺松明走进?去,不再言语。

沙龙举办的地点在地下三层,电梯门刚一打开,阮陌北就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光线相当昏暗,复古风格的金属灯散发着微弱的橙黄光芒,对人类的眼睛来说,只能勉强视物,好在阮陌北早就在贺松明家中习惯了这样微弱的光线。

天花板上有许多固定帘子?的滑轮凹槽,厚重的帘幕都被收起,整齐束着,不会遮挡视线。

贺松明刚一走进去,就有人过来迎接。

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因为上了年纪些微走形,戴着眼镜,怎么看都像是城市里最普通的上班族,但他说话时唇边露出的两颗獠牙出卖了他。

对方似乎和贺松明相当熟悉,他先是热络地跟贺松明打过招呼,接着看向跟在旁边的阮陌北,眯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这就是你前几天花大价钱拍下来的血奴吗?”

“嗯。”贺松明伸出手,将阮陌北颈间被遮住的吊牌拨出衣领,上面烫金印刻的字母,宣示着这个人类的所属权。

“不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带自己的人类过来。”上班族面露欣慰之色,“赶快去坐吧,这一次你不用再干等着了,一定要好好体验。”

又有血族来到这边,上班族去打招呼,他应该是沙龙的组织者,这家夜总会的老板。

贺松明径直到角落里的卡座坐下,阮陌北坐在他旁边,望着大厅中的其他血族。

不同于在拍卖场时看到的面具和黑袍,这里的血族都展露出了真实面目,西装革履,学校制服,穿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是血族中的权贵。

阮陌北甚至看到了有个年轻的女性穿了身兔女郎的紧身衣,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双腿因为高跟鞋的存在更加修长。

她正坐在年轻男人的腿上,搂着他脖子?从颈侧吸食血液,同时跟身边另一个男人调.情。

她带来了两个血奴。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贺松明的声音自身侧森森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