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陌北:………………
贺松明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问道:您生气了吗?
阮陌北知道他应该生气,但是面对这张流露出小心翼翼神清的脸,他完全气不?起来,就好像贺松明只要一皱眉头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自己的气门芯就会自动开始泄露。
他是贺松明灵魂中的哪一面呢?阮陌北忍不?住想,是理性吗?
贺松明还在盯着他看,似乎是研究表情。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大概是被压的,阮陌北偏头移开视线,生硬道: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吗?你?有点沉。
文字停止在了省略号上,贺松明稍微撑起身,将身体重量交付给双臂:抱歉,应该还不?可以,剧情暂时还未继续向前走。
……行吧。重量减轻了许多,但呼吸困难的症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阮陌北尽量自主调节呼吸,道:你?有发现这个世界的病毒在哪里吗?
他也就随口一问,想要尽力缓解尴尬,却不想贺松明道:有,在宴厅里,他在这个文本中的身份是个投资商。
啊?阮陌北仔细回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病毒人:可我没看到。
贺松明:这次它做了伪装,表面上很难看出来,我也是扫描过后才发现的。
阮陌北:那你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和?我说?直接抓到他继续追踪,现在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贺松明:因?为进入该文本的时间太过短暂,通道搭建的还不?稳定,贸然前去追踪有32.4%的几率出现意外。
阮陌北:……行,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贺松明:因?为我确实是正确的。我不?是人类,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或小伎俩故意说谎,我严格按照程序做事。
阮陌北:那你为什么?要笑?
贺松明一愣,旋即他抬手碰了碰自己正微微上扬的唇角,疑惑道:有吗?
眼前的AI突然陷入沉思,阮陌北终于扳回一城,心里却说不?上舒爽,他默默注视着贺松明,发现他的右眼似乎隐隐闪着红芒。
阮陌北一惊:你?……
他还没来得及提醒贺松明,眼前景象便骤然一转,那个持续了许久的省略号终于过去,文字开始再?度滚动。
总统套房消失不见,周围的场景幻化成了酒店走廊,厚实的天鹅绒吸收了所?有的脚步,阮陌北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搀扶着,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他垂着头,视线中只能看到那个人的手,粗大的手指上带着婚戒,银闪闪的戒圈上,镶嵌着一颗黑曜石,正跃动着变化形状。
病毒?!
那这个人,就是贺松明所说的投资商吗?
阮陌北想要去看那人的脸,却发现自己身体变得不?受控制,他几乎完全动不了了,眼前的文字仍然在不断滚动。
【*&…!#&¥?}¥@#】
全都变成了乱码。
贺松明在哪儿?他要被带去做什么??
阮陌北心中顿感不?妙,顶流明星,投资商,醉酒,酒店,想让他不?往那个方向想都困难。
在他潜规则过贺松明后,剧情一跃来到了他被投资商灌醉或下.药的地方吗?
这就是潜人者终被潜?
乱码划过,无法给他任何提示,阮陌北心急如焚,却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个错误举动就让计划前功尽弃。
他在内心呼唤着贺松明,兴许是两人之间距离太远,加密通讯里没有回应。
要怎么办?
等病毒人把自己带到房间里吗?到时候门一关贺松明岂不?是更不可能过来了?
阮陌北大脑急速运转思考着解决方法,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抓着他肩膀将他向后拽去,下一刻,拳头直勾勾砸在了投资商的脸上!
贺松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男人气息急促,大概是直接爬楼梯上来的。阮陌北身体软绵,眼睁睁看着贺松明将他护在身后,朝着投资商的肥猪脸又是一拳。
【(*&!#&¥@#&?}@#%】
赞助商的脸诡异地凹陷下去,黑红色的汁液从中流出,落在贺松明的手上。
病毒咆哮着蹿出,转眼钻进了墙上的挂画!
贺松明身形有片刻的模糊,他回过头,眼中闪烁的红芒更胜。
它感染的程度更深了,阮陌北心下一沉,他主动抓住贺松明手腕,试图帮助他抵御病毒的入侵,却被贺松明拒绝。
贺松明在原地占了两秒,身形逐渐稳固:“我没事。”
阮陌北不?信:“真的吗?”
“我起码还能进行抵御,但您从未有过应对病毒的经历,万一被感染才是真的糟了。”贺松明看向病毒逃走的空白挂画,“走。”
两人追入画中,身体化作数据流,从一个文本文件跃入至另一个文件。
在身为数据的贺松明身上,黑芒突然疯狂闪烁,在两人再一次化作虚拟实体时,才堪堪停住。
这一次,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包厢中,非常幸运,两人面对面坐着,免去了寻找的功夫。
顾不得去看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文字,阮陌北率先问道:你?还好吗?
贺松明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瞳已重新恢复成正常的黑色:虚拟机运行正常,应该只是溯源过程中的正常现象。
阮陌北第一次在AI贺松明口中听到“应该”二字,如今的情况就连它也无法笃定,但进行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退路了。
寻找病毒还有一线生机,不?去找,他会死,它也会像725号据点原本的AI那样,成为残害人类的凶手。
这时候,对面的贺松明突然冷不丁地道:“分手吧。”
阮陌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旋即他反应过来,贺松明是在走剧本,赶忙去看眼前的文字:“……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吧。”贺松明冷漠道,“我们不要再?在一起了。”
闹分手吗……阮陌北尽力想要装出被甩后悲痛欲绝难以置信的模样,可惜,他装不?出来:“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我已经厌烦了。”贺松明站起身,不?再?看他对面已然红了眼眶的阮陌北,曾经他们有多相爱,现在的他就有多冷漠。】
【只是那身侧紧握的拳头出卖着他真实的内心,贺松明只能将颤抖的手插进口袋。】
【这个小动作完全没能被慌乱中的阮陌北注意到,他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用脚指头想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为了保护你所?以现在不能说”的缘由。
阮陌北赶紧用手指在面前的杯子里蘸了下,抹在眼皮下方当做眼泪,哀哀切切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只是没感觉了。”】
加密通讯里,贺松明疑惑道:为什么?人类总是不能冷静地坐下来好好谈谈,把?所?有误会都一口气说清楚呢?
阮陌北:说清楚了就没有后面的故事可以写了吧。
贺松明:效率为0,自我损耗极大的处事方式,真不?愧是人类喜欢的。
阮陌北:那如果是你遇到了什么?类似的情况呢?说出来有可能会伤害对方,隐瞒是能想到的最好保护,但会造成感情上的更大伤害。
贺松明:先生,向一个AI提问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我不?会爱人,无法判断感情上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严重,并由此做出准确抉择。
阮陌北莞尔,但现在,他已经不?能再和?贺松明通过加密通道说小话了。
冷冰冰地扔下那句“没感觉”,贺松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到了通讯范围外。
原文中的主角没有追出去,阮陌北老老实实坐着看那些仿佛泣血的心理描写,竟也从中感觉到一丝丝虐心来。
感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阮陌北默默地想,多少人被它折磨,又有多少人沉溺其中。
就连他自己,都要在上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后付出全部积分,回去一趟去做告别。
阮陌北突然又有点开始难受了,他深吸口气,到底没料到区区一次灵魂碎片的搜集,对他的影响会那么大。
这才刚刚完成两次,之后还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这样的故事,他……真的能受得住吗?
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终于到了尽头,阮陌北胡乱抹了把?脸,尽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
他站起身,忠实地按照原文描写,表现出眼前突然一黑的样子,随即浮夸地倒在了地上。
落地的瞬间还不?忘用胳膊垫着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阮陌北在隐隐约约的疼痛中苏醒,他睁开眼,看到纯白的天花板,眨了几下眼睛,意识渐渐回笼。】
【昔日爱人冷漠的话语仿佛仍回响在耳边,阮陌北多么?希望那都是一场梦,梦醒了,贺松明还会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攥紧他的手,和?他一起面对所?有风浪。】
【医生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阮陌北已经醒了,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恭喜您先生。”她说,“您怀孕了。”】
阮陌北:???
阮陌北这下是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您怀孕了。”医生道,“已经有四周了。”】
阮陌北沉默不?语,他在被子下的两腿夹紧,确定这个世界里的自己确实是个男的。
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阮陌北骤变的脸色让医生意识到了什么?,她收敛起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好吗,先生?”
“没事。”阮陌北深吸口气,忍着流泪的冲动,努力对医生笑道,“谢谢,我只是……太激动了。”】
阮陌北整个人都是傻的,他现在根本不用伪装,精神恍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
【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属于他和?贺松明的孩子。】
什么?……鬼啊!
这个世界男男都可以生子的吗?!
……那凭什么?不?是贺松明生?
阮陌北浑身都有些?发抖,这才是溯源的第三次循环,他已经经历过了兄弟骨科,顶流潜规则,和?男男生子了,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惊爆眼球刷新三观的内容和设定?
【他要瞒着贺松明,生下这个孩子。】
生、下、这、个、孩、子。
阮陌北突然想知道,如果他现在用力把?肚子装上桌角,会不?会就此流产。
他怎么会有用来生孩子的硬件啊!孩子生的时候要从哪里出来?菊花吗?
阮陌北人生中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生理构造来,跟了他二十四年的身体,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他和?贺松明已经分手了,如果让贺松明知道,一定会让他打掉。】
【他……要到一个贺松明找不到的地方去。】
沉浸在自我怀疑中的阮陌北本能地依照眼前的文字提示,出院,收拾行李,买机票,前去机场,完成了带球跑的过程。
一直到坐上前往另一个城市的飞机,阮陌北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个套路他其实见过,不?就是十几年前最流行的什么?“小白花女主带球跑,几年后带着一对天才宝宝归来,孩子五岁就成为世界知名黑客,精通十几个国家的语言,长得和?男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的女频文吗!
只不过,现在小白花女主变成了他。
希望之后不会有具体描写生孩子的情节。他脆弱的心脏已经经受不?起折磨了。
阮陌北闭上眼睛,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等待转场。
【月讒?*&@#迥隨[数据删除]臥&%@¥鎗螟】
再?度睁开眼时,阮陌北发现自己又一次躺在了医院病床上。
他骤然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护士走过来,将一个长约五十厘米的,用襁褓包裹起来的东西轻轻放在他身边:“恭喜,是个男孩。”
阮陌北:…………………………
阮陌北用力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冷静,冷静,大局为重。
重复几次后,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忍住掀开被子拔腿就跑的冲动了,才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
孩子的脸被襁褓遮住了,阮陌北伸出手,轻轻拨开襁褓——
黑漆漆的病毒倒吊着三角眼,正在对他咧嘴笑。
阮陌北:!!!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病毒就猛然蹿出,转瞬冲进了他身体。
阮陌北眼前一黑,耳边充斥着嘈杂的电流杂音,刺耳到让人几欲呕吐,他的身体分崩离析,变成数据流,被病毒植入,肆意入侵。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涌动,黑色的,带着腥臭气息的,见不?得光的,阴暗粘稠的,被封印进时光中的——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