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想到之前燕无歇说的预感,她又重复道:“多谢你吉言。”只不过上次说的时候不以为然,这次就真挚了许多。

燕无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笑容里很有些苦涩。

温宁的脚铐被除下了,走起路来轻松了很多,只是总觉得脚腕上还有什么东西在拖累着她的步速,或许是因为戴脚铐太久的后遗症。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啊!

她知道离开这里只是早晚问题,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天成为现实。

温宁由慢到快,到最后一步几乎是快跑到了门前。等手就快要扣响牢门的时候,想起燕无歇,温宁却猝然停下了拍门的动作。

只要她拍响这门,曹大海就会把门打开,让她出去。

温宁回转过身,环视着这间也不知道住了多久的牢房,她的被子还维持着早起时的状态,并没有叠。那个洞已经被她用干草暂时遮掩住了。

她走之后,也不知道谁会住进这间囚室,会不会发现那个洞,会不会继续把饭与燕无歇分食。

燕无几乎总是他们两个人中最先挑起话题的那个,如今这么安静,她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如今她终于可以自由,而燕无歇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困上多久,两相对比,燕无歇就显得有些凄惨了。

温宁这时候反而有些庆幸,在她离开前把燕无歇的武功给恢复了十之七八,也算是让她此时心里好受了些。

她实在是不擅长告别,燕无歇靠在墙上期待又等了好久,也只听到她干巴巴地说:“燕无歇,我走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燕无歇瞬间被失落和难过填满了心脏。

“温宁!!”燕无歇不假思索地就又叫住了她的名字。

这一声温宁和他之前的叫法完全不同,好像带着一种指责的意味,急切又难过。

然而这一声里透漏出的情感却又只是冰山一角。

燕无歇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就像是以往捂住受伤流血的伤口一样用力,好像只要用力捂着,心就能没那么疼。

他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急切。

“温宁,如果有一天李瑾瑜给不了你想要的,那就回到我身边吧。”

他用着和之前开玩笑一样的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可是无端地就让人听出了认真的意味。

听得温宁心头一跳。

燕无歇像是百爪挠心一样,每一分等待的时间都格外缓慢。

可是他也没有催促,就只是在这种煎熬下静静地等待着温宁的回答。

温宁心里有了某种隐隐的猜测,却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和你一起继续坐牢?”她也开玩笑道,尽管连她说出去后都觉得不好笑。

这……算是答应他了吗?

燕无歇猛地抬起了头,刚想说“不是”,他怎么可能。

却又听温宁认真道:“燕无歇,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郑重承诺,她就算出去了也不会就此忘了他。

可还有另一层意思,

因为她自始自终都把他当朋友,所以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和李瑾瑜分开,也不会到他的身边。

朋友和恋人是有界限的,当朋友处又不是要养备胎。

燕无歇这样能说会道的人也难得地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温宁已经敲响了门。

他听到门哐当一声被人打开,曹大海说“乡主,请”,温宁嗯了一声,然后一阵脚步声后,隔壁的门又被重新关上,陷入久久的安静之中。

安静的就像是他的隔壁从未来过这么一个人。

他曾经忍受过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孤独,可是现在只是一瞬的安静,就让他觉得心脏好像多了一个缺口。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千年之后,西方的一位女诗人这样写道。

燕无歇自然没有听过这首诗,不过他此时的心境却契合了这句诗。

他吃了一颗温宁留下的药丸,继续坐起身来盘腿打坐,心里默念着温宁的名字。

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希望离开这里。

**

温宁由曹大海领着走了好一会儿,才逐渐习惯了不戴脚拷走路,已经能够逐渐恢复到先前走路的姿势。

诏狱大门的位置,地上有一道分明的分割线,将光明和阴影隔开。

温宁事先有了防备,用手挡住了眼睛,阳光毫不吝啬地打在了身上,就像由春秋直接过渡到了盛夏,由监牢里带出来的阴寒气都被阳光一点点给瓦解冰消了。

曹大海把她送上马车,自己退后一步,并没有跟她一起走的意思。

温宁急忙拉开车帘,这个时候才有机会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可是裕亲王出了什么事?”

曹大海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裕亲王安然无恙。”

他突然向温宁行了一个军礼,将刚松了口气的温宁吓了一跳:“望乡主能尽心医治。”

温宁看着他深深弯下的腰,微微叹了一口气,能让曹大海这样求她,并且不审而放的人,她已经能想见是谁了。

怪不得李瑾瑜今天是让府里的厨子为她准备的饭食。

温宁平静道:“大人请起,治病救人,自当尽心尽力,这是医者本分。”

曹大海却还是固执地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温宁拉上了车帘,车夫拉起缰绳,“驾”了一声,马儿立刻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两旁的街景走马灯一样迅速闪过,偶尔从马车两侧被风吹起的帘子里看到熟悉的,通往皇宫的道路。

远远地,就连红墙高院,因距离而更显庄严雄伟的建筑都可以望见了。

那里有下旨让她入狱的人,可不出意外,也有她日思夜想的爱人。

她出来却是因为皇帝生病,而且并不是陈公公派人前来,说明放她出来,并不是皇帝的旨意。

担忧,欢喜,伤感,各种心情杂糅在一起,让温宁一路上眉头紧促。

不出意外地,温宁被领去了乾清宫,一进宫里,就被宫里浓重的脂粉气就给熏得打了个喷嚏。

一眼望去,尽是珠翠钗娥,看衣着首饰就知道都是皇帝的小老婆们,几乎快要将乾清宫给站得没个下脚的地儿。